第四十七章(1 / 2)

沿著鐵路線一直向東北方向開車,一路上是大片的黑土地平原,中間只碰到過一座小山,地圖上顯示為大虎山,越過了大虎山又往東開了兩個小時,終於在午後的時候到了沈陽城下。

沈陽的前身被稱為奉天,作為東北重鎮,在張大帥手里一直經營了快20年,再加上日本人進來後將東北作為後方基地,是以在全國范圍內,整個東北的基礎工業是比較好的,這也成了兩黨競相爭奪的重點區域。相比於錦州,沒想到這里管的更要嚴一些,不過這一路下來,我對雙方的形勢,也大致有了了解。

國軍兵力主要以占據大城市和鐵路線為主,在廣大的農村地帶,則是共產黨的天下,聽說他們會在近期發動攻勢,繼續壓縮國軍的活動空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僅從雙方的兵力分布來看,形勢對國軍似乎很不利。

大哥曾澤因為在抗戰期間表現出色,如今已經升到了中將軍長的位置,手底下足有5 萬人。也多虧了王超有心,我在錦州出發的時候,他就給大哥發了電報,所以這個時候我並沒有受到阻攔,下了車就隨大哥的警衛去了軍部。

些許年不見,老大還是一副憨厚模樣,除了眼角偶爾多了幾絲沉重,話里行間還是熟悉的聲音,雖然老朋友相見本應該寒暄一番,不過他除了問我一通近況並沒有多少驚訝,而且出奇的招待還比不上王超,只把我安排好了吃住就走了。

人都說他忠厚老實,可他居然還給我來了這一手,足足晾了我三天才來找我喝酒,這可把我急的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沒什么用,這不是我的地盤,而且有錢也不好使。況且母親她的身份是共產黨,和親生母親已經在同一個城牆里了,我雖然著急想去找媽媽,但也知道小心翼翼急不來的道理。

想了很久要怎么去找母親,可就是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就在我想著怎么找借口出去溜溜時,曾澤這家伙總算出現了。

「你小子,窩了三天,還待的住嗎?」擺好了酒席,屏退了手下,老大總算露出了往日的表情。

「你都窩了一兩年了,還窩的住嗎。」

「你小子,幾年沒見還是喜歡和我犟嘴。說說吧,你咋不從海上坐船過來,我可都聽老二說了,你非要坐火車轉了好幾道才到這邊的。」

「也不是沒想過要乘船,但從海路太慢了,而且不一定剛好有船。」我當時還在上海時,就已經算過了,從上海出發坐輪船,要先去大連再轉鐵路,海上花的時間只會更多,而且如今才八月底,海上碰到台風可就麻煩了。

「這里可是要打仗了,你說你急著來干啥呢,王超發電報來的時候我就想說不讓你來的,沒想到你跑的倒快。」他捏了幾粒花生米又抽了一口白酒言詞懇切的說道。

「你是帶兵的,還怕打仗?」聽他說的好像很嚴重,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城里城外你們的人可不少啊,而且裝備也好,我從王超那里,可是看到了不少沖鋒槍、大炮、坦克。聽說這沈陽和長春的新編軍更多,裝備更好,他總司令衛立煌都不怕,你說你還怕啥呢。」

「屁話,你是沒帶過兵,不知道這人多頂個球用。告訴你吧,這四周已經被圍上了,現在鐵路線上還有我們的人,補給還能上來,等他們的進攻開始了,一切都完了,這難受的還在後頭呢……」老大激動的說完又喝了一口。

曾澤的性格不是亂說話的人,我也跟著喝了一口跟著說話了,但聲音已經比剛才小了許多,「你說他們一群土八路,就算真把你們團團圍住,這沒槍沒炮的,我可都看到這沈陽的城牆了,簡直銅牆鐵壁,他們就能啃得動?」

「你的觀念還是老黃歷,這里是什么地方?這是東北,日本人走的時候丟了大批裝備,聽說他們還在哈爾濱還辦了兵工廠,告訴你吧,八路不土。反觀我們自己,士兵可全是靠大洋頂著才沒散,你是沒到下面看看,都是抓壯丁進來的,沒人想打仗。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么會窩在這里守城樓,這四周只要到了鄉下,就都是共產黨的地盤了……唉,你們江浙來的人還是沒明白,現在攻守易勢了。」

「既然形勢每況愈下,那你們還在這里等什么呢,等著人來個瓮中捉鱉?聽說靠近關內的華北地區不是還有大批軍隊嗎,去那里和他們匯合啊。」

「你說的倒是輕巧,我們走了,東北不要了?不過我倒是想走,可是他老蔣不讓啊。」

兵者,國家大事,生死之地,是我想的太天真了,我不禁關心起來,「那你有做什么打算么,萬一,萬一……你也得給自己留條路啊。」

「我個我也都想好了,他老蔣治軍喜歡分個親疏貴賤,平時是怎么帶我的,弟兄們都知道,俗話說的好,這士兵不怕窮但就怕不公,真到那個時候可就不能怪我了。我聽說他們共產黨那邊的政策還不錯,就算不為我自己,我也得給下面的兄弟們留條後路。往小了說,這是為己,往大了說,這是為國家大義,只是老弟聽了我這番話,你不會揭發兄弟吧。」

老大是老實人,也時常有家國情懷,他這么說應該是深思熟慮後的想法,「我們是兄弟,我又怎么可能會把你往火坑里推。」說完我倆就碰了一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也裝作不吐不快的道,「和大哥實不相瞞,其實小弟和他們也有來往。」

「真的?沒看出來啊你小子,聽說你是干情報的,我最近正好碰到一件棘手的事情,要不老兄幫我一個忙怎么樣。」

「說來聽聽。」我很好奇這是他的地盤,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於是又喝了一口,便做出要聆聽的姿勢。

見我似乎有點興趣,曾澤壓低了聲音道,「前幾天,我們的人發現這附近有一撥共產黨人的電台比較活躍,我還沒想好要怎么處理,所以一直壓著沒動,不過你既然是搞情報的,又和他們打過交道,要不你去幫哥先探探路。」

這么巧!還真是冥冥之中有注定啊,已經把這波人當作是母親的我差點沒被一口老酒嗆住,我不得不裝作無事發生的,低頭往嘴里塞了幾顆花生道,「幾個共產黨而已,有啥棘手的……」我說著便心想,曾澤應該是怕把事情辦出岔子,要是把這幫共產黨們抓來辦了,就沒有投名狀了,要是抓來不辦又怕上頭起疑,想通了曾澤的心思,我便緊跟著道,「不過當然,既然大哥開口了,小弟也不會推遲。」

「那就好,那就好,有老弟在,這下哥就放心了。」老大興奮著和我又碰了一杯,這才放松了語氣道,「得勒,哥的事情算是解決了,現在也可以說說你來這里是什么任務了。」

「你是知道我有個舅舅在中統的,他現在人就在東北,聽說在長春。」為了渲染真實性,我煞有介事的說又道,「其實你可能不知道,我還有一個舅舅,不過他是共產黨,家母怕他們會干起來,所以特地讓我來看看的。」

「骨肉親情,那是應該的。」

「我這個共產黨舅舅啊,他可是黃埔出生的老黨員了,所以大哥你放心,我要是聯系上了肯定會幫你傳達一下的。」

「兄弟有心了。」

「我們是過命的兄弟,舉手之勞而已,不過為免得夜長夢多,我看我還是先見見那幫人為好。」

「成,那今晚就喝到這里,明天一早,我讓警衛帶你去。」曾澤站起了身,臨走前還不忘調侃我一下,「你小子還是那么能喝。」

以前喝酒時,他就說我能喝,這是他對我酒桌上的慣常言語,我不覺也回道,「彼此彼此。」

曾澤走的時候,外面的天早已經黑了下來,只留一輪彎彎的月亮還掛在天空,草草的洗完了腳,我便很快上了床。但心中難掩的期待和忐忑卻使我一時間難以入睡,沒想到時間竟然過的那么快,轉眼間快有五個年頭了,我不在母親身邊的歲月里,我很想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她還好嗎?一連串的答案很快就要揭曉,所有的等待也都是值得的,我心里一片歡欣和鼓舞,興奮的幾乎一夜沒睡著……

該來的總算要來了,第二天上午出門的時候,汽車已經准備好了,不過當看到里面已經坐了一位腰間有槍的軍人,我心中還是不由得生出不安來。

看出了我的表情變化,曾澤不慌不忙的,隨手將他招了出來,並給我說道,「這是我身邊最能干,也是最信任的警衛,讓他給你帶路,你就放心吧。」

「這位是曾經救過我的兄弟,你路上去了要聽他的。」

「是。軍長。」警衛說完還給我敬了一個軍禮,然後我們一同上車便走了。

忘了汽車是穿過了兩個街道還是三個街道,總之應該肯定還在曾澤的轄地,汽車便在一處民宅前停了下來。這個警衛身材廋高,人顯得精神干練,車上閑聊得知姓陸,他帶著我來到門前便搶先說道,「就是這兒了,你等著,我來敲門。」

咚咚咚……只見老陸不慌不忙的,抬起手敲了敲門。

「@#……¥&*& ……% ¥¥。」

「@*&%¥# ……#*¥。」

……

一個老嫗的聲音傳來,接著這兩人便接上話了,不過沒想到這兩人說起了我完全聽不懂的本地方言,我實在不清楚他們再講什么,但大意應該是老陸叫里面的人開門。

不一會,門果然開了,開門的是一位老奶奶,當她看到我們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還穿著國軍的軍裝,老奶奶顯得很緊張,表情驚訝的張開口便要大喊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老陸眼見著一把便捂住了老奶奶的嘴巴將她抵在了牆邊大聲道,「別喊。」接著又給我使了個眼色道,「這里交給我,你進去處理。」

事情緊迫,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但我還是很想確認下,母親是不是真的在這里。背後又傳來他們對話的方言,我也邁開了步子向里走去,只是這每一步走的似乎都很不平靜。

穿過四合院落,不一會我便來到了里面的正門前,接著枝丫一聲,門被我推開。

房間不大,擺了幾張桌子和幾條椅子,視線循著房間掃去,先是有站著還在忙碌的人,再是有伏在桌上寫字的人,直到最後眼角落在了那個熟悉的背影身上。

時間仿佛定格凝固,已經有人錯愕的注意到了我。沒有去管他們的詫異和驚慌,我的眉頭已經喜出望外,視線始終定格在媽媽的身上。歲月不饒人,那是對平凡人說的,而媽媽她還是那樣的優雅和從容,一頭烏黑的秀發披在肩部一如從前,盈盈一握的小蠻腰除了看起來豐韻了些,和她離開時相比並沒有多少變化。

屋里的寂靜還是引起了媽媽的注意,她先是不緊不慢的放下了電台耳塞站了起來,而後便轉過了臉往門口看了看。

久別重逢,母親的美麗沒有絲毫減弱,相反,她俏麗的容顏中更顯成熟的嫵媚,使她整個人更平添了無窮的魅力。什么叫春風十里不如你,說的就是媽媽這樣的女人,要不是旁邊還有人,我一定會激動的撲上去緊緊抱住她。

媽媽的表情也很快從驚訝中轉了回來,並漸漸露出了說不出的歡喜,看得出來媽媽也很激動,她動了動嘴想開口喊我,因為顧忌旁邊的人才又合上了,但她已喜上了眉梢,白嫩的臉蛋像一朵花兒一樣綻放出多彩的顏色。

「這里不安全,你們快走吧。」現在還不是和媽媽哭訴衷腸的時候,而且我一時也搞不清楚外面的老陸是什么來路,所以還是先讓她們能走就走。弄清楚了狀況,母親也和她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從地道先走。

一會兒過後,人都走了,媽媽掩蓋好了入口,房間就只剩下了我們母子倆,屋里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媽媽,我好想你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沖動,我走過去一把便摟住了母親的小蠻腰,將她緊緊抱在了懷中,面部也來到了母親的臉蛋前,嘴里哽咽著嗓音輕輕呢喃著,「媽媽…媽媽……」

「笙兒,我的笙兒,媽媽也好想你啊……」我是她十月懷胎的骨肉,她想我應該絲毫不比我想她少,母親被我摟在懷里,輕輕訴說的同時已然流下了眼淚。

作為女人,媽媽的感情是含蓄隱晦的,但作為母親,媽媽的感情一直都是熱切的,這便是母愛的偉大之處。縱使相隔多年,媽媽的那份母愛也不會減少,因為我們永遠都是她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

將媽媽摟在懷里讓她釋放了一會,我便扶正了她的肩膀面向我,這下媽媽的臉龐離我更近了,眼里看著媽媽的小臉,心中不僅感嘆起她的花容月貌,大自然還真是眷顧她,我都長的這么成熟了,沒想到有過一個兒子的媽媽,還是顯得那么年輕水靈。

和以前相比,媽媽看我的眼神不再有躲閃,而是更加堅定從容,迷蒙的眼神也更加惹人憐愛,我很想一股腦的向她傾述我的思念,但顯然現在還不是時候。

「媽媽,你先等我下,我一會就回來。」媽媽沒有說話,而是點了點頭,表情里全是說不出的安全感,媽媽對我無比的信任,我也更加關心媽媽的安全,回了媽媽一個篤定的眼神我退出房間便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