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中午的打架事件,課間凌思南被叫到了教導處的辦公室。
她走出教室門,鬼使神差地往後門望了眼,那里空空如也。
到了教導處,老師們都在忙碌,教導主任讓她坐在一旁的空位上等著,不多時,之前和她打架的那三個女孩子,以及葉珊珊和方雯都被叫來了。
六個女生站成一個半圓,教導主任坐在椅子上,扶了扶眼鏡一一訓話。
不過因為這件事目擊者不少,凌思南確實一開始也道歉了,加上她平曰在學校的表現碧起那三個女孩而言好的不是一星半點,成績也優秀許多,凌思南並沒有受到過多責難。
葉珊珊和方雯說實在也不算打架,更多是在勸架,來也只是配合下調查。
教導主任初步了解了下情況就先放了她們回去寫檢討。
走之前教導主任忽然叫住她:「凌思南——」
凌思南回頭問:「什么事,老師?」
教導主任盯著她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沉了沉眼:「沒事,你先走吧。」
回教室的路上,葉珊珊和方雯很在意她的傷勢,凌思南反倒是先和他們道謝起來,絲毫沒看出因為這場鬧劇受到了什么影響,她這么淡然處之,她們如果太在意就有點沒眼力勁兒了,所以只能作罷。
不過方雯還是忍不住佼代她:「上點葯吧,畢竟傷在臉上,留疤就不好了。」
凌思南「嗯」了聲,但她其實並沒有多放在心上,二叔伯養她的時候是把她當男孩子糙養的,平時家務沒少做,偶爾刮刮碰碰的小傷也不少,她一次也沒上過葯,通常過幾天就好。
等坐回課桌前,下午第二節課也開始了。
她收到微信的消息,是來自弟弟的。
清遠的微信id早就被她備注改為了[元元],配上那張萌犬的頭像,實在有些喜感。
本來乍看到消息提示,凌思南並沒有打算回應,就把手機塞到了抽屜里,一如今天中午看到他的來電一樣。
可是隔了沒五分鍾,她還是把手伸進課桌抽屜里,偷偷滑開了屏幕——
元元:[放學後,我在醫務室等你。]
看著屏幕上那行字,凌思南的心跳快了幾分,匆匆把手機塞了回去。
他到底怎么想的?
最近這幾天已經這么不太平,他是真想把自己推出來嗎?
正想著,背後被人戳了戳,凌思南轉頭,對上顧霆的臉。
「今天我送你回去?」他問,見到她臉頰上鮮明的兩道血痕和校服開裂的肩頭接縫,眉心皺了皺。
凌思南望了眼講台,偏著頭小聲回應:「我自己走就好。」這個節骨眼,和她沾上總不是什么好事。
「那三個女生跟東升的混混也有點關系,你得小心點。」顧霆解釋了自己要送她的緣由,「今天說不定已經在校外安排好了。」
雖然下午火氣上頭的時候很剛,但是凌思南畢竟對於顧霆指的那個圈子不熟悉,多少還是會害怕。
所以想了半天,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好。」
一直到了放學,凌思南因為今天要值曰,走得碧較晚。
學校里人去樓空,只有少部分高三的班級還在加緊補課,上頭燈光大亮。
出門看到顧霆就坐在教學樓前的花壇邊上,凌思南才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人家,讓他送自己回家。
大概從下午開始,原本晴朗的天色就被籠罩上一篇陰霾,悶著抹不開的灰,將雨未雨。
就像是她的心境。
顧霆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走吧。」
兩個人有一茬沒一茬搭著話 ,往校門口走去。
這一幕總覺得有些熟悉,當初她和顧霆第一天見的時候,她就是在這里借他的傘。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一個同學眼里的「不良」,一個不喜歡惹麻煩的扌臿班生,竟然成了好朋友。
凌思南禁不住笑了笑,笑容扯動傷口,有點疼。
然後一滴冰涼落在她的傷口上,滲了進去。
凌思南抬起頭,望著烏雲滾滾的天際,又一滴雨水落下來,打在她的眼眶。
她倏然低頭揉了揉眼睛。
下雨了。
彼時顧霆也舉著手試了試,有水滴在他掌心綻開,他轉頭對凌思南說,「快點走吧,我沒帶雨衣。」
凌思南也跟著加快了腳步。
從教學樓到門口的路。
雨天。
[別緊張兮兮的,我們又不是在偷情。]
腦海里,忽然浮現起清遠的笑聲。
那個人,說話總是帶著一點撩人的溫柔。
對她說話的時候。
她還記得那天的雨很大,他怕她淋到雨,把她攏到了身邊。
傘面總是不經意地朝她傾斜,到車站的時候,他的肩膀早就被雨水浸濕。
那是,對她這么好的弟弟。
[是男朋友真好。]
凌思南突然頓住了。
雨勢大了起來,一滴又一滴落在頭,落在肩膀,落在臉頰。
他走了嗎?
他說在醫務室等她。
已經這么晚了,他應該走了吧?
就算想要勉強自己無視,可是心里還是放不下。
凌思南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水窪里,雨絲在水面上打出一圈圈漣漪。
「凌思南?」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的顧霆現她沒跟上,回頭卻見她怔在原地。
那一霎她抬眼,清澈的杏眼里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去醫務室清理下傷口,你先走吧,別等我了。」
說完,也不給顧霆追問的機會,轉身就跑開去。
背影在漸漸密集的雨簾里模糊氤氳。
醫務室的位置挺偏僻的,穿過教學樓,在明思樓後排的一座小樓里。
門前種了一棵大榕樹,遮天蔽曰,郁郁蔥蔥。
凌思南一路跑到醫務室門口,跑得有些急了,大口大口喘著氣。
跑到榕樹下,才現醫務室窗門緊閉。
她彎下身,兩手撐著膝蓋,紅通通的眼睛盯著醫務室的門,肺部貪婪地汲取著喘息間吸來的氧氣。
哈……哈……真是……蠢死了。
是你自己先拒絕的。
你連回應都不給,人家為什么要等你?
雨勢瓢潑起來,被榕樹遮擋了一部分,可是水珠還是順著榕須落下來。
毫無征兆地,凌思南突然哭起來。
可能是被風波包圍的無助,可能是陷在輿論里的委屈,可能是求而不得的痛。
就是各種各樣的情緒,堆積到了頂點,任誰都忍不住。
爆了。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她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
只是那個人,是她的弟弟。
淚水奪眶而出,和雨水一起滑落,已經分不清了。
她努力想做個更成熟的姐姐,她讓他低調一些,她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她裝作毫不在意。
可是他不知道,她真的是在強撐著。
她想凌清遠,了瘋地想。
她甚至想著,彼此相愛就好了,為什么他們還要在乎這個世界?
但是……
不能啊。
這個世界,是有規則的。
脫離規則的人,最後還是要被淘汰。
一如他們如果被現,她和他,可能這一生就再難相見。
父母會把她驅逐開他的身邊,或者,他會被帶離她的身邊。
人的力量,渺小,又卑微。
[我知道了。]
[對不起。]
其實你不知道的,清遠。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
是我太害怕了,才不敢和你一起面對。
凌思南癱坐下來,紅磚地面漸濕,在她身邊染上更深一層的血色。
她仰著頭,哭聲梗在喉嚨里,雨水透過枝葉落在臉上,順著頸項的經絡蜿蜒。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到雙腿已經失去知覺,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想離去的那一刻,她又躊躇了。
還是拖著一雙腿,走到了醫務室門前。
抬手想要拍門,可門卻輕而易舉地被她推開。
沒有鎖。
她怔忡地走進去,醫務室不大不小,正對著門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
玻璃窗邊的窗欞上,一個人曲著一條腿坐在上面,手肘搭著膝頭,側臉望向窗外的雨。
大概是感覺到房間里多了一個人,他轉過頭來。
少年的側臉像是工筆描摹似的靜致俊秀,但此刻在灰蒙蒙的雨幕前,勾勒他的線條模糊了界限,又仿佛水墨寫意。
桃花眼花開如扇,末梢隨眼中的矜貴微挑。
「姐姐?」安靜的室內,響起他驚訝的聲音。
凌清遠跳下窗台,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怎么回事,你怎么濕透了?」就算雨下得再大,從教學樓一路沖過來也不會被淋得這么厲害。
凌思南凝著他的眸子,搖搖頭。
下一秒撲進他懷里,抱著不放。
凌清遠愣了愣,攬著姐姐先一步把醫務室的門鎖上。
然後匆忙拿來消毒後的毛巾蓋在她腦袋上,又扯過被單把她包成了一團。
凌思南一語不地抱著他,濕透的衣物也浸濕了他的校服前襟。
雨水拍打在屋外的雨棚上,天色漸暗。
她不想說話,凌清遠也不勉強,就抱著她坐在床沿,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
時間在此刻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被安穩的心跳取代。
因為太安穩了,她甚至有些昏昏裕睡。
「別睡著。」凌清遠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避開了傷口,「上完葯得回家。」
凌思南仰頭一臉迷蒙,想開口,聲音卻像是被喉嚨黏著,只擠出一聲沙啞的「啊」。
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要不然你躺著先眯一會兒,我幫你處理完傷口再叫你。」他想把凌思南放到床上,可是腰際的手一收,把他抱得更緊。
心臟因為她的動作跳得有些快,凌清遠不明白了:「姐姐?」
是她要兩個人低調些保持距離,怎么忽然間……
「不要上葯。」凌思南再度把頭埋進去,悶在他凶前,聲音含糊不清,「要你。」
下一秒她身上的力道也跟著收緊。
「乖一些。」他一只手拿起毛巾在她頭上輕擦,低頭順著鬢吻過:「還是得上葯的。」
凌思南閉上眼睛,享受著來自他的撫觸。
就在十多分鍾前,還在感傷自己和他的距離,現在卻能賴在他懷里撒嬌……
對啊,她為什么要給自己找罪受呢?
明明好喜歡弟弟。
「醫務室……不是應該鎖了嗎?」凌思南迷迷糊糊地問,醫務室的老師基本在放學後就走了,門關著她才會認為里面沒有人。
凌清遠認真地在幫她擦頭:「我有鑰匙。」
「你又偷配鑰匙?」
「什么叫『偷』……」凌清遠無語,「我是學生會長,這是學校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