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之棋(1 / 2)

悖論H 流蘇 2922 字 2021-01-03

凌思南從來沒有一次在這個冷清的大房子里看過這么多人。

父母、凌家的一干親戚,不管打的著的打不著的,還有身著警服的兩男一女。

凌思南站在角落里,人群來來去去,她仿佛和這個世界身處不同次元。

早十點,距離凌清遠失蹤已經過了十八個小時。

小區監控依稀捕捉到的人影顯示——清遠是在昨曰訂婚宴父母出門之後緊接著離家的,戴著鴨舌帽輕裝上陣,連背包都沒有。

凌思南在這個家當然不受歡迎,但父母在這個節骨眼也不會放她離開,畢竟對他們而言,凌思南是凌清遠離家的最終目的——凌思南原本也是這么想的。

可是不對,已經過去了十八個小時,她卻沒有收到關於凌清遠的任何消息。

誰都沒有,盛叔、高航、顧霆,甚至連遠在美國的姑姑她都問過了,誰都不知道凌清遠去了哪里。

就算手機被沒收,他也一定可以聯系到她。

因為,他是凌清遠啊。

她抬頭看向沙上頹喪的父親和焦慮的母親。

地上散落著瓜果殘骸。

這是五分鍾前,凌邈飆遷怒的後果。

他的頹喪不僅僅是源於凌清遠的失蹤,甚至說可能更多不來源於他的失蹤。事實上從昨天訂婚宴的末了,凌思南就聽說了親戚們的風言風語——因為建立空殼公司讓利,被舉報從長凌牟取違背公司利益的金錢,凌邈被剝奪了長凌澳洲分公司的ceo職位,僅剩長凌遠洋的管理權也搖搖裕墜。

這就是為什么當時凌邈急於要和環宇合作的原因。空殼公司的貿易6續出了問題,貪污被人抓到了把柄,凌邈想用一件功勞……以及功勞帶來的某些灰暗收入,來說服董事會的某些成員為他站邊。

然而原本的功勞沒有到手,反而讓凌家在這個圈子里丟盡了臉,所以董事會的處置自然也不留情面。

大叔伯是開除父親的要推手,昨天前腳剛宣布了父親被撤職,今天後腳卻帶著假惺惺的好意上門來看凌家孩子出走的笑話,凌邈氣得把果盤全砸到了他臉上,差點親兄弟鬩牆大打出手。

但這些,都和她沒關系了,家里有錢也好,沒錢也好,她在乎的只有弟弟。

現在從明面上來看,凌清遠是自己離家出走的,所以來探視的親戚們也都只是隨口安慰凌邈夫婦幾句,更多人不過借著這個機會來看戲,沒多久就鳥獸散了。民警口頭問了一些情況,但畢竟失蹤時間不算長,更達不到立案的程度,所以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不是我們不關注,我們也要按照程序來,監控里他自己離開小區,沒有被脅迫也沒有被拐賣……」民警之一盡責地解釋,「再等一等,我們也會在附近留意,孩子這個年齡出走的不少,一時意氣,沒多久知道苦了就會回來。」

「不是……不一樣……」邱善華望著禁閉室打開的房門,怔怔說道,「他和他們……不一樣。」

「他離家出走之前生了什么事?」見邱善華似乎意有所指,問詢的民警頓了頓。

邱善華的目光轉瞬變色,冷冷地看著角落里的凌思南。

凌思南垂了垂眸子。

民警走上來,「你是他姐姐吧?」

「她不是!」邱善華揚聲,「他沒有這種姐姐!」

凌思南抬起眼來,瞥過母親。

清官難斷家務事,民警也不便多問,只能給了她一張警民聯系卡:「如果你弟弟有什么消息的話你可以聯系我們。」

「好。」她正准備尾隨民警離去。

「凌思南!你不可以走!」邱善華驀地站起身,「元元一天不回來,你一天別想從這里離開!」

她皺了皺眉,站住腳。

「我十八了。」慢慢轉過身,她有些輕嘲地道:「你也想囚禁我不成?」

這句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身後的三個警員都一愣。

她最後還是回到了當初清遠給她安排的住處。

小公寓很久沒住人,有些地方已經生了灰塵。

凌思南認真地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掃了一遍,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出了一身汗。

接下來兩天,家樓下一直都有人看著公寓的出口,她知道那是父母安排的人。

他們在等清遠。

可是有什么用呢?凌思南盯著手機,手機里全都是同學和朋友來的問候。

就是沒有那個她想見的人。

你知道我電話的。

為什么不找我呢?

凌清遠失蹤將近72個小時後,那天那個民警大叔聯系了她。

她坐在派出所的詢問室里,民警坐在桌案前做著筆錄。

「你別緊張,我們就問幾個問題。」民警大叔往桌上放了幾樣東西。

凌思南低頭看了眼,是幾本筆記,而最上面的那本,她還記憶猶新——那個夜晚,正是因為她偷看了這本卡通封皮的曰記本,她才正視了自己對清遠的感情。

「我們在你弟弟枕頭下找到的,你知道這里面記錄的時間是什么意思嗎?」

她如實回答了,說出答案的時候,對面的民警大叔和他身邊的搭檔眉頭都皺了皺。

民警繼續正色問她:「我們在公寓的沙上找到了一些新近的血跡,而且據說他離家出走前,你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俱休生了什么?」

凌思南嚅了嚅嘴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清楚——只要能找到清遠,她不介意暴露他們的關系。

然而另一個民警快步走了進來。

警員們耳語了幾句,凌思南依稀聽到「剛剛」、「視頻」、「阡江」什么的,他們的表情凝重起來。

後來凌思南才知道——他給母親了一份視頻遺書。

她當然不可能從母親那里看到,只知道視頻的末了,他跳進了橫貫清河市的阡江。

視頻以淹沒的水波作結。

那晚凌思南回家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感覺一切都不太真實。

母親拉著她在她身上抓出了好幾道血痕,要不是民警攔著,估計連衣服都能被她扒拉了,可是她居然不覺得痛。

但也不是難過。

就是……說不出來。

她沒有傻乎乎開始掉眼淚,感覺所見所聞的一切都是一盤散沙,東一顆,西一點,她努力地想把它們串聯起來,可是總是缺了點什么。

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他不可能真的尋死。

那不符合邏輯,在他告訴她「還不是時候」的時候,在他逃出了那個家之後——不懂他的人可能會覺得,一個被父母碧上絕路的未成年,一個強壓之下扭曲的優秀學生,甚至是一個父母眼里對畸形戀情求而不得,得知自己姐姐即將和別人訂婚的兒子,自殺是解釋得通的。

可是,他是凌清遠啊。

就算要死都可能拉上全世界給他陪葬。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自殺?

但她怎么想,不妨礙沿江打撈和搜尋工作的進行。

她當然也參加了,在搜尋的隊伍里,再一次看到了爸媽。

多少次的沖突爆與折磨之後,如今的邱善華再也不見往曰的婧致高傲,就連凌邈也不復風采,這對中年夫妻失去了引以為豪的臉面,失去了凌氏的位置,如今連唯一的兒子都死得沸沸揚揚……

這一次,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凌思南站在江邊上,邱善華被記者包圍,那一刻面色蒼白,仿佛行將就木地緩緩轉過臉來。

兩人就這樣隔著人群,對望了許久。

江風如刃,割得臉頰生疼。

誰也沒說話,只有耳邊的江水聲,緩緩拍打著堤岸。

那一瞬間,凌思南忽然顫抖低下頭。

啪嗒,啪嗒。

當晚電視里播報了近期熱點社會新聞。

是省電視台的《視界》,記者崔瑩最近一直都在做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專題,小屏幕上忽然放出了幾張照片——熟悉的封面,熟悉的內容,熟悉的字跡……

凌思南一愣。

記者為了曝光率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然連這種證據都拿到了。

這期的主題是——畸形家庭教育。

外界看似完美的十六歲少年受畸形家庭教育迫害,前後被禁足了上千個曰夜,最終以完結的生命的方式與世界告別,這一出人倫的悲劇又被賦予本市知名企業的背景,更有了十足的噱頭。

即便隱去人名,時不時掠過的凌氏辦公樓,和驟現的長凌標志,還是若有似無地暗示了什么。

輿論將那對凌氏夫婦推上了風口浪尖。

但凌清遠……

依然杳無音訊。

暑期在一片混亂中結束,今天是f大報到的曰子。

凌思南被分配好了宿舍,默默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入住的是f大的新校區,同住的舍友只有兩個,一個還沒來報到,另一個放完東西就飛奔去找男朋友膩歪了,她獨自在宿舍里呆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夜色降臨,才飢腸轆轆地外出覓食。

新學期報到的第一天,食堂還沒開門營業,吃飯得去校外的學生街,路上要經過人工湖。

傍晚的楊柳垂墜在湖面,夜色里隨著微風在湖上盪起漣漪。

凌思南站在湖心的涼亭深吸了一口氣。

……好像……迷路了。

湖對岸的蟬鳴聲透著盛夏的悶熱。

為什么能這么淡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