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大難不死(1 / 2)

共雨小築的卧室里,一縷晨曦從茜紗窗外照了進來。段喻寒依然在昏迷中,他清俊蒼白的臉在陽光的映照下,依稀有了些暖色。

司馬晚晴趴在床沿,痴痴的凝視著他。已經三天了,他還是這么昏昏沉沉的,不動也不說話。喂他湯葯,他也喝不進。她一口口的哺給他,強逼他咽下去,可他咽是咽了,還是不曾有半點反應。

陸敬橋的話清晰的回盪在她耳邊,「他皮膚上,有許多細小的紅色斑點,應該是針刺入留下的痕跡。而那些針,已經全部鑽入他體內,有些在血里,有些可能扎到肌肉里。如果力道夠大,嵌在骨頭上也是可能的。幸虧沒有針直接從胸口射進去,否則刺入心臟,神仙也救不活。現在他脈息微弱,好在內功深厚,應該能支持一段時間」。

號稱妙手鬼見愁的陸敬橋也只說「應該能支持一段時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和上天爭到什么時候。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天的旨意到底是什么?

陸敬橋三天前就說出他的診斷和想法,「當務之急是把針從他體內取出,這是最難的。血液里的針會隨著血的流動,四處游走。這種情形陸某第一次遇到,會盡快想辦法。那些肌肉上的針等他醒了,一寸寸的按下去,再詢問他的反應,來確定針的位置。至於骨頭上究竟有沒有扎進針去,也要等他醒來再說。總而言之,針在他體內的時間越長越危險。務必讓他早點醒來,早點進行治療。」

說是這么說,可段喻寒始終不曾醒來。她有時給他講述少時的趣事,有時溫柔的描繪將來美滿生活的畫面,有時罵他丟下她和孩子就這么走是不負責任,有時掐他的人中和虎口,有時著急起來,狠心的使勁搖晃他的身體,可任憑她出盡各種方法,段喻寒依然昏迷不醒。

陸敬橋說過「凡人都有生存意志,在死亡的邊緣,誰的生存意志強誰就可能再回到人間」,以段喻寒對司馬晚晴強烈得近乎瘋狂的愛,他應該會想醒過來,可為什么沒有?難道「斜風細雨不須歸」真的是傷人立死,無葯可救?

「小姐,你躺一下吧。」小玉勸慰著。不過三天,司馬晚晴的美目已經失去了往昔的神采。仿佛隨著段喻寒生命的一點點流逝,她的生命也象嬌艷的玫瑰,盛開後便是日復一日的凋謝枯萎。

「你吃點粥,你這樣孩子受不了。」岳中正不知何時進來,痛心的望著這個可憐的孩子。

司馬晚晴回頭看了看岳中正,呆呆的想了半天,終於起身到桌邊,示意小玉把粥端過來。即便段喻寒真的死了,她還是必須活下去。烈雲牧場,她的孩子,都是她的責任。即便她再傷心再絕望,她也不能選擇隨他而去。

他若真的死了,不會帶走她的生命,只是,她的生命中再沒有快樂和歡笑。他若真的死了,她依然要堅強勇敢的走自己的路,只是,這人生路太凄清孤獨。

岳中正過去探視段喻寒,禁不住傷心嘆氣,「他還是不醒?」

「嗯。」司馬晚晴回答得很無奈。

岳中正坐在床沿,若有所思,突然俯身下去,在段喻寒耳邊輕輕說了些什么。岳中正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對不對,但為了救段喻寒的命,他只能放手一搏。

「呃——」出人意表的,一柱香工夫後,段喻寒發出低啞的呻吟聲。

「你醒了?」司馬晚晴驚喜交加的沖到床邊。岳中正默然起身讓她,心中苦苦的。她不知道段喻寒是怎么醒的。喚醒段喻寒生存意志的不是愛,而是恨。

如果她知道段喻寒是怎么對司馬家,她是否還會一心一意要他醒來?如果她知道段喻寒醒了,司馬家將遭受怎樣的命運,她是否還會一心一意要他醒來?

段喻寒的眼睛漸漸睜開,恍惚間看到司馬晚晴憔悴的小臉。他想說話安慰她,喉嚨幾經掙扎始終發不出聲音,他想伸手撫摸她的臉龐,但那手竟沉重得提不起半分。整個身體木木的痛,僵硬得動彈不了,好像完全不屬於自己,屬於自己的只有一雙眼睛。

「不要丟下我。」司馬晚晴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拿起他的右手,輕輕摩擦自己的臉。右手、右臂連帶肩頭瞬間劇痛,仿佛有無數尖銳的小刺在他體內橫沖直撞,肆虐妄為。人本能的保護機能讓他幾乎要立刻暈過去,但他努力的保持清醒,他好怕自己會一睡不起,再也見不到她,他更不想讓她傷心難過。

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她的淚水頃刻間潤濕了他的右手,冰涼又溫暖的感覺讓他心安。看他額上不停滲出的冷汗,司馬晚晴再一次痛恨自己的忘情。陸敬橋再三交待,不要隨意挪動段喻寒,因為你動他一下,他體內的針就會四處流竄,劇痛無比。

她慌忙把他的手放下,准備派人去請陸敬橋。門口已傳來陸敬橋有點興奮的聲音,「陸某總算找到取出他體內小針的法子。」

「什么法子?」段喻寒醒了,司馬晚晴的世界立刻明亮起來。

陸敬橋看到段喻寒睜開眼睛,更是高興,也不多說,就打開隨身帶的罐子。司馬晚晴探頭看去,里面竟是些慢慢蠕動的蟲子。那蟲子長不及一寸,背腹扁平,前端較細,看上去象片片樹葉,身體有好幾節,卻又看不出哪一端是頭。

「這是什么?」司馬晚晴強忍住惡心的感覺問。

「這是水蛭。」陸敬橋見司馬晚晴一臉的茫然,知道她不明白,「水蛭就是螞蟥,可以吮吸腫毒、惡血,治療瘤腫、局部瘀血。」他這么一說,司馬晚晴更不懂了。段喻寒的身上沒中毒,也沒有瘤腫瘀血什么的,用水蛭做什么?

陸敬橋繼續解釋,「那天仔細查看他身上的針孔,都是極細微的。推測起來,那些針非常細小,估計二十個那樣的針加起來的粗細,大致相當於一根普通綉花針。現在他體力不濟,不適宜拔出肌肉上的針,還是先處理血中的針為好。水蛭喜好吸食人血,路某判斷,水蛭在他身上吸血時,血的粘性自然會把針帶出來。如此一來,就可以達到取針的效果。」

如此大膽的療法可謂聞所未聞,司馬晚晴聽得愣了,「可他現在這么虛弱,水蛭吸出大量的血,會性命不保。」

「這個陸某也想過,但是不這樣的話……」陸敬橋停下來,不想說殘酷的話傷害司馬晚晴。司馬晚晴自然明白,現在只能和天賭一賭,如果血液中的針不取出,運行到心臟,段喻寒更是死定了。

「你覺得怎樣?」司馬晚晴忍不住問段喻寒,她想知道他的想法。段喻寒眨了眨眼,是表示同意吧。他一向都是堅堅韌不拔的。

「好,就這么辦。」司馬晚晴也同意了陸敬橋的療法,「不過為了慎重起見,先放一只試試。」

「這個自然。」陸敬橋說著,挑出一只水蛭放在段喻寒身上。那水蛭嘗到人血的新鮮,立刻拚命的開始吸吮。它一用力吸,加速了血液的流動,無數的針在他的身軀四肢內快速穿越、撞擊,霸道無情的四處游走。段喻寒的全身不斷的涌出冷汗。司馬晚晴對他的痛好像可以感同身受,驀地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他安靜的閉上眼睛,如果這徹骨的痛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坦然接受,無怨無悔。

片刻間,那水蛭的身子飛快鼓脹起來,陸敬橋正要拍打它下來。那水蛭自個兒一震,從段喻寒身上跌在地下,激烈的掙扎翻滾後,終於死了。陸敬橋捉它在手,隨手一擠,水蛭吐出一口血,殷紅的血中隱約可見兩根細如牛毛的小針。

司馬晚晴一看之下,甚為驚訝,想象中還有許多這樣的奪命小針在段喻寒體內,不禁駭然。陸敬橋對水蛭的表現很滿意。司馬晚晴點點頭,示意他再多放幾只水蛭到段喻寒身上。於是,陸敬橋如法炮制。

一個時辰後,已經有五六十只水蛭陸續吸出小針死去。水蛭吸針的過程,相較世上任何一種酷刑毫不遜色,段喻寒的頭發幾乎都汗濕了,唇色也越來越蒼白。司馬晚晴焦急的望著陸敬橋,這樣下去,無異於飲鴆止渴。針吸出來,段喻寒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