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影子如畫(2 / 2)

長長的睫毛如美麗蝴蝶振翅欲飛,迅速向上揚起,又閃電般垂下。最右邊的女孩好像意圖悄悄看一下四周,卻不料和段喻寒的目光對了個正著,驚訝之余,慌張的低下頭。

這一眼,段喻寒的心瞬間停止了跳動。他定定的看著那女孩,恍惚間,時光仿佛倒流到七八年前。

「抬頭。」他走到女孩面前。女孩順從的抬起頭,一瞬不瞬的回看他,卻在他的注視下,慢慢的暈生雙頰,隨即有些惶恐的移開目光。

剛才段喻寒粗看三人,並未覺得她有什么特別。可此刻,和她近在咫尺,看得分外清楚。她墨黑的眼清透純澈如山澗小溪,粉色的唇宛若朝露下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瓣,而顧盼間的明媚輕靈,都是那么的熟悉。

她看著他,那美玉生暈的神態,和當年的司馬晚晴簡直如出一轍。只不過,司馬晚晴雖然臉紅,依然會拉著他的手,執著的望著他,眼前這女孩卻是掉轉目光逃避他。

段喻寒深深吸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小玉帶三人下去。再神似,這女孩也不是司馬晚晴,他不會被這份相似迷惑。他的妻,世間不會有第二個。他根本不需任何人代替她,因為他堅信她會回來。

是夜,段喻寒卻在沉睡中,回到七年前的那個冬天。

銀裝素裹的天地,她和他一起在屋外堆雪人。

「我要一個天下最漂亮的雪人。」她的小臉被火焰似的紅狐裘映得有點紅,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望著他。

「怎樣才是最漂亮?」他不明白,女孩子所謂的「漂亮」到底是怎樣。

「象你一樣的雪人。」她開心的凝視著他,伸出小手撫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他大笑,頭一扭,牢牢咬住她纖小的手指。她的手指有點冰,但是軟軟的,含起來很舒服。

她的小臉更紅,急急的要抽回手,他卻故意不松口。

僵持著,她扁起小嘴,「我要告訴岳叔叔,說你欺負我。」

他裝作害怕的模樣,放開她。她立刻轉嗔為喜,得意洋洋的把小手飛快塞到他脖子里,「涼不涼,怕了吧。」

他抓住她的手,鄭重的放到懷里,她笑嘻嘻的掙扎了一下,沒掙脫。他攬過她的肩,讓她偎在胸前,「還冷嗎?」

她搖搖小腦袋,說不冷,然後頑皮的眨眨大眼睛,「為什么你比我暖和呢?」

她的小手包容在他大手中,她和他互相取暖,他的耳邊是她清脆悅耳的聲音,他的鼻間是她發際淡淡的茉莉花香。

然而,他再次握緊手,曾經的溫馨陡然消失,一切只不過是回憶。倏地醒來,月光幽幽暗暗的穿透茜紗照進來,床的另一半空盪盪,冷清清。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他的晴,已經離開他很久了。

段喻寒頹然起身。沒有她,他的生命何其蒼白。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永遠停滯在七年前。十四歲的她,嬌憨可愛,毫無心機,和他坦誠相待,心心相印。或許,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易逝,世人總是在失去後,才無限留戀。

推門出去,月華如水,段喻寒忽然憶起新婚後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那夜,也是如此清亮的月,如此澄凈的天。只是今日她不知所蹤,再也不肯牽他的手了。

依稀的馬蹄聲,驚醒了沉思中的段喻寒。是誰,如此深夜,還在牧場騎馬?

循聲而去,只見一團艷紅,穩穩當當的坐在一匹黑馬背上。黑馬載著人,東奔西跑,左轉轉右轉轉,顯然是騎馬人對牧場內布局不熟,一時半會找不到路出去。

段喻寒緩步過去,輕吹了聲口哨,那黑馬立刻掉頭跑向他。馬上的人似乎大吃一驚,全力扯了韁繩,想掉轉方向,卻無法阻止黑馬的步伐。

馬帶著人越來越近,段喻寒這才看清,艷紅的人兒赫然是白天見過的、酷似晚晴的小女孩。此刻,她端坐馬上,握韁繩的手有一丁點發抖,但依然努力保持鎮定,直視著他。

「我要回家。」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段喻寒卻不回應,目光逡巡不定。黑夜中,她這樣耀眼如火的裝束,這樣昂然騎馬的姿勢,實在是太象晴。

「他們說過,我來見你,如果你不留下我,就馬上放我走。」女孩見他不說話,有點著急,鼓起勇氣把話說完。

段喻寒衣袖輕揮,鼓起的風將她推下馬來,因為他不喜歡仰視別人。女孩踉蹌了一下,總算在地上站穩,大眼睛中滿是驚慌。早有人警告過她,段喻寒是冷酷無情的,千萬不要自作聰明。她剛才的表現是否太過?

「你家在哪兒?」

「長安西郊江家村。」聽他這么問,女孩暗暗松了口氣。

「叫什么名字?」

「如畫,江如畫。」如畫,倒是名副其實。不知不覺,段喻寒唇邊的淺笑淡如柳絲。這女孩就象七年前的司馬晚晴走入畫中。只有在畫中,時間才會凝固。十四歲的司馬晚晴,才會永遠不變。

「多大?」

「十四歲。」段喻寒驀然心驚。他的晴沒有回來,可是上天感應到他的心意,給他送來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一樣的容顏,一樣的舉止,除了關外司馬特有的氣勢,她幾乎和當年的司馬晚晴一模一樣。

如果他願意,他隨時可以把眼前的女孩塑造成另一個司馬晚晴,一個不會恨他,不會為別的男人犧牲,不會決然而去的司馬晚晴。

她的小手絞弄著韁繩,仿佛有些忐忑不安。慢慢的,段喻寒笑得雲淡風清,「你不用回去,因為,我要你留下。」

江如畫仰起臉,看向他。他的話不正是她要的嗎?可為什么,他平和的笑容,反而讓她害怕?可她無法逃避,也沒有退路,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非她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