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兵不厭詐(1 / 2)

夜風過處,燭光搖曳,閃爍不定,忽明忽暗的映著段喻寒清逸如詩的面容,一切昏暗而美麗。軟塌上,他沉沉睡著,唇角略略上揚成優雅的弧線,卻不知是心有喜悅還是傷痛。

裴慕白起身關窗,燭火頓時陰陰軟軟的亮起來,屋內暖意漸盛。

看段喻寒一動不動躺在那里,裴慕白忽然很感慨。來杭州前,他設想過千百個幫晚晴對付段喻寒的法子,可誰能料想,此刻他卻在盡全力照顧他,希望他早點康復。

可笑嗎?綉舫爆炸的一瞬間,自己明明躍離船身,結果回首見他還沒下船,第一反應居然是不顧死活的折回去救他。另一手要拉秦媽媽,已是太晚,只能眼睜睜的看她被炸飛。

為什么救他?裴慕白問了自己好幾天。究竟是善良本性作怪,還是為了小晴?也或許,在聽了他的遭遇,和他一席長談後,對他已大為改觀吧。

段喻寒輕呻一聲,在沉睡五日後,終於再次蘇醒。

「醒了就好。」裴慕白試了試他額上的溫度,已然不燙。

段喻寒的黑眸定定的看著他,尚有點迷茫,隨即心頭漸漸一片清亮。

裴慕白端過葯碗,「快喝吧。」

段喻寒瞧著那濃黑的葯汁,略有猶豫,未知葯的成分,他不會輕易喝。許久以來,高度的戒心已成為一種習慣。就算裴慕白沒有害他之心,未必開葯抓葯熬葯的人沒有。

「無須擔心。這葯是退隱多年的陳太醫開的,他只知道你是我的遠房表哥。葯是我親自到他府上拿的,熬葯的人也是我。」裴慕白心細如發,豈會不知他的想法。

段喻寒忽然笑了,仰脖一氣喝盡,「多謝你出手相救。」那日的事歷歷在目。裴慕白,是真正的君子,此恩此情,他自會記在心底。

「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裴慕白不想居功,實話實說。

「這里是什么地方?」

「是陳太醫的別舍。那天我們隨水到了岸邊,我醒後發現是在蕭山縣,自然想起他來。」裴慕白細細解釋,「你放心,我外公當年曾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救他一命,而且他已隱居多時,從不接觸武林,所以絕對不會對你我不利。」

段喻寒心中暗嘆,易地而處,他定然不會象裴慕白這樣。當年自己曾想殺他,今日他卻不計前嫌,傾力相救。這樣的豁達大度,他自問無法做到。

「陳太醫說你這些皮外傷,並無大礙。但經脈原先已嚴重受損,內力盡失,所以無法抵擋爆炸的強大外力沖擊,經脈的負荷加劇了。你現在很虛弱,要好好休息。這些葯是化解你體內淤氣,調養經脈,補血蓄精的。」段喻寒爆炸前為何武功盡失,裴慕白百思不得其解。此刻見他要下床,忙攔住他。

段喻寒頹然躺回床上,神色變幻不定,從幾時起,他竟柔弱至此。

「你記不記得五天前,你第一次醒,跟我說了什么?」裴慕白急於解開心中疑團。

「我五天前醒過?」段喻寒滿臉疑惑。

裴慕白臉色大變,「你不記得?」他那日若真是夢魘中胡言亂語,自己豈不是害了兩人早早離開人間。

「我說過什么?」

「你那天突然坐起來,叫你也不應一聲,一個人發了半天呆。後來突然抓著我,叫我一定幫你找兩個容貌身形和我倆差不多的人,再把他們的屍首丟到西湖去,一定要快。我想問你個緣由,你就昏了過去,直到方才才又醒過來。」裴慕白清楚記得段喻寒當時執著懇請自己的模樣,怎么如今他忘個一干二凈?

段喻寒的黑眸悄然溢出光彩,唇邊笑意盎然,「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原來是真的。你定然幫了我這個大忙,是嗎?」

「你記起來就好。」裴慕白略松了口氣,「我畫了你我的畫像,用飛鴿傳書,拜托江南各州縣在牢房里秘密找尋容貌相仿之人。總算運氣不錯,有兩個死囚剛好有幾分相似,前天送過來。按你說的,已把他們的屍首扔到最近的錢塘江里。發現的人,一定會以為死的是你我二人。」

段喻寒瞧著裴慕白,他果然沒低估他的實力,不免暗自慶幸已與他化解敵意。

表面上,他的倚天山庄尚未建好,他只是孤家寡人一個。可他出身江南裴家,再有當朝太師是他外公,可謂故交滿天下。去年,他高中狀元,甚得皇帝賞識,一直隨御駕巡視江南。有傳言說十七公主對他傾心愛慕,皇帝也有心招婿。自然,他在各府衙一呼百應,誰不想趁機巴結,圖個青雲直上。

「死囚?沒想到你我的樣貌,和死囚差不多。」段喻寒微微一哂。

裴慕白心中一凝,突然明白他的語意。官府送來的兩人,未必真是死囚。否則,這么短時間,怎會那么湊巧?事實是,他們為了討好他,從百姓中抓來了兩人。

如此說來,那兩人豈非枉死?裴慕白一念及此,心中難受之極。一瞥眼,見段喻寒依舊笑意滿滿,一陣憤懣。

「告訴我,為何一定要他們假扮你我?」

「既然所有人都想我死,我就如他們所願。自然,綉舫爆毀,你我死在一處才正常。只死我一個,還是會引人疑竇。」段喻寒笑意頓斂,緩緩道來。

「沒想到,自視極高的段喻寒,有一天也會借別人來詐死保命!」裴慕白想他累及兩條無辜的人命,還無悔意,不免出言諷刺。

段喻寒淡然道,「那二人的死,我無話可說。既已到如此地步,只能以後對他們的家人做出些補償。如今後悔,也於事無補。」

裴慕白呆了一呆,早知他是何等冷血,也不奢望他會哀悼不相干的人,他現在的話,雖無情,倒是在理。人死不能復生,也只能如他所說,以後補償人家了。

「說到保命,不錯,我是不想死。你若是我,你會舍得離開晴和冰兒嗎?」段喻寒有些黯然。他本是個極驕傲的人,詐死也非他所願,但形勢逼人,最好的選擇只能是這樣。

裴慕白仿佛被他感染,有些傷感。任何人都不會舍得離開自己的愛妻稚子,舍得離開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這份不舍,裴慕白自然是懂的。

沉默間,猛地想起那句「所有人都想我死」,裴慕白滿心疑惑,「除了小晴,還有人要殺你?」

「是。」段喻寒當下把到杭州發生的事,詳細的告訴裴慕白。裴慕白沉思半晌,已明白他的用心。

「你是想,與其千方百計的防范內鬼,怕禍及冰兒,還要耗盡心力避開小晴的報復,不如將計就計,讓他們都以為你死了。這樣,小晴和內鬼就會把目標轉到爭奪牧場上去,是嗎?」裴慕白略表贊許,「也對,你如今武功既失,此計避敵之鋒芒,可暫保平安。還能讓小晴思及你生前的種種好處,說不定傷心之余,就原諒你了。果然詐死得有理。」很奇怪,明明段喻寒是他的情敵,又不是什么好人,不知怎的,偏偏對他討厭不起來,還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段喻寒眉梢一挑,輕笑著,「你倒是深知我心,幸虧如今你不是我的敵人。」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怎能確定聖武宮一定會支持小晴?如果他們不支持,小晴一個人勢單力孤,和內鬼爭,豈非太危險?」裴慕白始終是站在司馬晚晴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