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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大孚靈鷲寺沉浸在一片橙黃的暮色中,低沉的梵號伴著繚繞的香煙,在古老的廟廊內久久回湯,那種深邃的慈悲超越了生死的界限,如同一道淳厚的暖流,撫慰著來者疲倦的心靈。

知客僧無言地合什退下,帶上柴門,將小小的禪院隔絕在紅塵之外。

在冰天雪地中跋涉千里後,慕容紫玫嬌嫩的臉上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疲倦,但此時,芳心內盡是平和的喜悅。

逃離星月湖的當晚,她在雪地產下一個女嬰。母女倆同樣早產,又各自生下一子一女,慕容龍當可含笑九泉。當時她手指已經扼住嬰兒的脖頸,終究還是不忍下手。最後只好抱著親生骨肉痛哭一場,留下這個孽種的性命。

一路上紫玫摟著女兒,拖著生產過的身體晝宿夜行,一面療傷,一面小心翼翼地避開星月湖的追兵。經過十余天的艱辛路程,終於來到這處佛教聖地,武林名剎。

大孚靈鷲寺的庄嚴肅穆,給了紫玫難得的安全感。

不足一年的時間內,她經歷常人幾世也未有的痛苦、驚懼和生離死別。紫玫現在只想與沮渠展揚見上一面,然後在他身邊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滌盡身體的困乏和傷痛。

紫玫沉靜地理了理鬢發,輕輕推開房門。

「吱啞」一聲,落日的余輝涌入陋室,將簡陋的物體鍍上一層耀目的金黃。

室內只有一張蒲團,一張矮幾和一個背門趺坐的僧人,此外一無長物。面前灰撲撲的僧衣,與她記憶中那個鮮衣怒馬,玉樹臨風的武林少俠大相逕庭。但紫玫一眼就認出這個熟悉的背影。

紫玫心中一盪,叫道:「展揚哥哥!」踏入庵堂。

只邁了一步,紫玫就停住了。

使她陌生的不僅是燒了戒疤的光頭,還有那個背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聽到她的聲音,沮渠展揚並沒有像她想像中那樣沖過來挽住自己的手,噓寒問暖。他沒有扭頭,甚至連姿勢也沒有換,只是入定般漠然。

紫玫的芳心像被人毫不留情的扔開,一種空空的疼痛使她僵立當場。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展揚哥哥就是她的庇護者,一個可以讓她放心安睡的寧靜港灣。在她記憶中,無論受到什么樣的委屈,只要身邊有展揚哥哥,自己都可以在他懷里一哭了之,展揚哥哥自然會替自己解決煩惱。

然而此時,隔著兩步的距離,慕容紫玫感覺卻比在終南時更為遙遠。遠得讓她看不清、聽不到、摸不著。

夕陽在沉默中變換著角度,那個熟悉的背影一動不動,像烈火焚盡的余灰,沒有一絲溫度。紫玫璀璨的星眸漸漸黯淡,心底最深最溫暖的角落像被人一刀一刀剜空,只剩下冰冷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寂靜。

灰色的僧袍聞聲一顫,紫玫這才注意到他右袖空盪盪掖在腰間。她輕輕拍著女兒柔軟的身體,落寞的眼睛里沒有一滴淚水。她原以為自己會哭,此時才知道真正的傷心是不會流淚的,有的只是疲倦,生無留戀的疲倦。

「空、空空……」木魚聲像被啼哭激怒般重重響了起來。

不用抬頭,紫玫就能聽出聲音里的煩燥和疼痛。

凌亂的木魚聲像凌厲的耳光,重重打在臉上,責罵她的骯臟和不貞,讓她滾出聖潔的廟宇。

紫玫俏臉頓時變得蒼白,她怔怔望著女兒不住開合的小嘴,最後凄然一笑。

那笑容仿佛一片凋零的花瓣落入水中,轉瞬就被激流沖走,不留痕跡。

紫玫用巾帕掩住女兒的臉蛋,柴扉幾乎同時一動,接著身影便在十丈之外。

「煩請告知圓相方丈:星月湖宮主已死,請方丈以天生蒼生為重,為武林除去肆虐千年的邪教。」紫玫對知客僧說完,飄然離開大孚靈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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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六,黃河風陵渡。

夜色降臨,冰封的長河閃著寒冷的清光。晝間絡繹的車馬已然絕跡,偶爾一陣長風吹來,一團團細碎的雪粉盤旋而起,在寂寥的冰面上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