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真相(1 / 2)

劉辨機關上門,繞室疾走。卓天雄抱著肩膀在旁看著,過了半晌道:「劉夫子,現在還有什么計策?」

劉辨機頹然坐在椅中,喃喃道:「聽天由命,聽天由命……」

卓天雄狠狠笑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劉辨機渾身一震,下死眼盯著他。

「還用盤算?!白婊子死不認罪,把案子揭了個底兒掉;姓薛的婊子裝瘋賣傻,把供詞攪成一盆爛糨糊;姓裴的雖然聽話,但何清河豈是好騙的?要不了兩下,就漏了餡。還留在這里,非等姓何的把咱們一鍋燴了嗎?」

劉辨機怔怔道:「這一回真是山窮水盡了……」

「不見得。」說著堂後走出一個人。

「天羽!」兩人彷佛撈到救命的稻草,連忙起身迎上。

孫天羽神情凝重,「我回來已經一個時辰,里面的動靜我也約略聽見了。先說三樁事——一個是白蓮教已被剿平,除紅陽真人薛玉英潛逃待捕以外,其它逆匪都被一網擒盡。」

這是樁大事。反亂既平,馬上就該結案了。

「第二樁,兩廣等六省府縣聯名上書,請旨給督撫大人,封德明封公公立生祠。」

「第三樁,豺狼坡監獄繳獲白蓮教逆匪密件,各府按件捕拿逆匪一百余名,經查確實無誤。此案列為軍功之後,為刑名第一大功,已上報朝廷。」

劉辨機合什道:「佛祖保佑!」

孫天羽笑道:「卓二哥,不用急著走了吧。」

卓天雄笑道:「果然是喜事。不過眼下就有個大理寺右丞在獄里查案,連鮑橫也被拿了,說不定等恩賞下來,咱們就都在囚牢里謝恩了。」

「拿了鮑橫正好。」孫天羽心里對鮑橫恨極,臉上卻不動聲色,「私奸女犯終究遮掩不住,就讓他來頂缸。」

卓天雄道:「那白雪蓮要攀咬起來呢?別忘了,那婊子咱們都沒少弄。想跟鮑橫撕擄開來,只怕不容易吧。」

孫天羽心知肚明,白雪蓮最恨的除了閻羅望多半就是自己。能叫他死,絕不會讓他活。他反復掂量,最後道:「劉夫子,卓二哥,咱們來合計一下。這案子正經來說,拿到的逆匪是薛霜靈,書信也是在她身上搜出來的。只是因為薛霜靈檢舉白孝儒父女通匪,我們才捕拿了白氏父女。審訊之下,白孝儒已經認罪,我們也依此呈文。如今查出白氏父女有冤枉之疑,也是因為薛霜靈誣陷。我們將功折罪,記個貪功急事,失察有誤的過錯也就完了——這樣可成?」

劉卓兩人都不以為然,「這次我們已將白雪蓮得罪到死處,她若無罪脫身,咱們後半輩子甭想睡一個好覺。」

這里面的利害,孫天羽也是知道。但回來時他想了一路,動了給白家脫罪的心思,到時大大方方把玉蓮娶過門,連丈母娘一並養著,有誰說個不字?何況丹娘玉蓮都懷了他的孩子,經不起牢獄之災。白雪蓮就是再恨他,瞧在母妹加上她們肚里孩子的面子上,說不定也會放他一馬。但此著太險,誰也不知道白雪蓮心意如何。

孫天羽笑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兩位說的是。就依你們,跟白雪蓮死抗到底。」

他想起少年時隨師傅游經徽州,看到那只懸在旗桿上的四尺溜金算盤,兩旁綴著白幌,寫著「人有千算,天只一算」。孫天羽雖算得仔細,但杏花村一事,卻讓他夢想全消。女人這東西就如草紙,被別人用過就不值錢了。玉蓮和丹娘,他一個都不娶。

孫天羽雖然說得篤定,劉辨機還是不放心,畢竟這里現坐著一個何清河,於是問道:「不知孫兄此行……」

孫天羽微笑著抬起手,「不必擔心,晚些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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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正廳後堂內,隨從遞上茶水,何清河喝了一口,溫言道:「白雪蓮,你說自己下山是為廣東總捕吳大彪送信,那么書信何在?」

白雪蓮咬了咬牙,「那是本門密卷,民女被騙入獄中,密卷也丟失了。」

「嗯,你說你們父女與薛霜靈素不相識,為何會連手與獄卒沖突?」

「那班獄卒欺人太甚,調戲我娘,即使別處撞見,民女也同樣不會坐視。」

「如此說來,薛霜靈也是激於義憤。那她為何指認你會同黨呢?」

「大人明鑒,當時民女身為捕快,薛霜靈被擒時被獄卒挑撥,以為是民女設計將她捉住,因此才攀咬我父女二人為白蓮教逆匪。」

何清河忽然道:「若你知道薛霜靈實為白蓮教逆匪,會捉拿她歸案嗎?」

白雪蓮沉默了一會兒,「若在當時,我會的。」

「如今呢?」

白雪蓮淡淡道:「民女如今已經不是捕快。」

何清河點了點頭,「閻羅望何以會為你所擒?劫持主官後又為何不走?」

「民女不堪受辱才劫持閻某,只為自保,並沒有打算越獄,否則——」白雪蓮兩手一撐,鑲鐵的木制手枷,格的一聲裂開。

後面的年輕人立刻踏前,擋在何清河身前。

「不用驚慌。」何清河屏退隨從,嘆道:「你如此功夫,卻在獄里……」他打量著她,停口沒有再往下說。

白雪蓮的淚水打濕了睫毛,「白雪蓮死不足惜,只是我若脫身,我娘、我妹妹、弟弟,還有我死去的爹爹都不免含冤。可恨那班獄卒無恥,借著探獄,將我娘逼奸了……」

何清河慢慢道:「婦人失身,原有不得已處。既然忍辱失貞,往後在佛前懺悔終身也就是了。」

白雪蓮凄然笑道:「若能報得大仇,我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何清河雖然平和,但是對忠孝節烈看得極重,勸白雪蓮母女出家已經是寬縱了,見白雪蓮心有死志,當下也不勸阻。起身道:「稍後本官再開堂審理。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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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升堂已經是酉末時分,獄正廳內掛起燈籠,案上也掌了燈。何清河眼睛本被熏壞了,眼淚越流越多,只好閉上一只眼,用帕子捂著道:「裴青玉,你的供詞還有何要說的嗎?」

玉娘戰戰兢兢道:「沒……沒有了。」

何清河咳了一聲,「本官且問你,你何以知道白孝儒與白蓮教勾結?」

「白孝儒跟白蓮教……真人原是認識的……」玉娘偷偷去看劉辨機,卻看見孫天羽含笑望著她,不由身子一顫,「因此給子女起名時,以白蓮為名,將……那個真人名字的三個字嵌在其中。」

「這是你猜度的,還是有人為證?」

玉娘猶豫片刻,「是姐夫告訴我的。」

何清河拿起卷宗,「據你所供生辰,白孝儒長女出生時,你年僅十三,白孝儒為何會告訴你這些?」

「是……後來告訴我的。」

「那白孝儒為何會告訴你?」

玉娘囁嚅著答不上來。孫天羽踏前一步,單膝跪倒,「稟大人,裴青玉與白孝儒原有私情。此是交歡之余的閑話,裴犯羞於啟齒。」

玉娘漲紅了臉,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何清河淚眼模糊地看著孫天羽,「你是何人啊?」

「卑職孫天羽,乃豺狼坡大牢獄卒。此案由卑職經手,深悉內情。未經大人允許擅自開口,請大人治罪。」

「唔。倒是個有擔當的漢子。站起來說話吧。」何清河蕭索的白發在燈光里微微晃動,似乎已經倦得很了。他勉強打起精神,「這也是裴犯的供述嗎?」

「正是。因事關婦人名節,又與案情無關,卑職並未錄入裴犯供述之中。」

「裴青玉,他說的可是實情?」

玉娘低聲應道:「是。」

「本官再問你,案發時你在何處?」

「羅霄山。」

「那你何時,因何入獄?」

「上個月,罪婦來看望家姊……被捕入獄。」

「誰捕的你?」

玉娘朝孫天羽看去,孫天羽抱拳道:「是卑職在路上遇見,因她是白孝儒妻族,卑職怕她與白孝儒妻女勾結串供,便將她拿入獄中關押。」

何清河點頭道:「你怕的有理。我問你,裴青玉可是獨自而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