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真相(2 / 2)

孫天羽心中叫糟,硬著頭皮道:「裴犯當時獨自一人。」

「有人隨行嗎?」

「卑職並未見到。」

「裴青玉,你是自己來的嗎?」

裴青玉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應了聲,「是。」

何清河嘆了口氣,「羅霄山離此數百里,你一介女流,又是纏過足的,一個人怎能來此?」

孫天羽道:「回大人,白雪蓮當時也是一人返家。」

「喔?裴青玉也練過武功么?」何清河用帕子捂著眼,又道:「裴青玉,你來時可知此案?」

「知,知道。」

「那么你為何敢來?」

「罪婦只想看一眼,就走的。」

何清河又轉開話題,「你這次見著白英蓮時,他有多高了?」

玉娘上次見著英蓮,他剛滿周歲,只好大致比了個六七歲孩子的高度。

白雪蓮忍不住道:「胡扯!英蓮比一般孩子生得要高。」

裴青玉不知所措地收了手。

何清河道:「本官再來問你。白雪蓮與白蓮教勾結,你可知情?」

玉娘猶豫著點了點頭。

「白雪蓮與哪個逆匪勾結勾結?」

「是她。」裴青玉指向一旁的薛霜靈。

「什么時候?」

「過年的時候。」

何清河問的隨意,似乎對她的答復也不甚在意,隨口道:「幾個人?」

「她一個。」

「住了多久?」

「一兩天。」

「此前見過么?」

「沒有。」

「是誰讓你這么說的?」

玉娘下意識地朝劉辨機看去。

何清河雙目一睜,冷喝道:「拿下!」

兩名衙役應聲把劉辨機拖出來,用繩子捆上。劉辨機猝不及防下,頓時面無血色,顫聲叫道:「冤,冤枉啊……」

孫天羽本想出面把水攪混,拖延時間,這會兒才知道這糟老頭子著實不好對付。思索間,只聽何清河淡淡道:「裴青玉,本官再問你,白孝儒、白雪蓮父女與白蓮教勾結之情,你可知情?」

玉娘怔了一會兒,突然一下子癱軟在地,哭泣道:「大人饒命,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為何作出偽供?」

「是他們逼我說的……」

「可是用刑拷打了么?」

玉娘嚎啕痛哭道:「他們說,若妾身不說,就讓妾身跟……跟那兒騾……」

何清河臉色一變,狠狠盯了劉辨機一眼,「再說你是如何入獄的?」

「是他……」玉娘指著孫天羽哭道:「他殺了妾身隨行的人,把妾身拘在山里奸了四日,才送到獄中,讓妾身服侍獄里的男人。」

白雪蓮怒道:「孫天羽!你不要臉!」

何清河手一揮,「拿下!」

兩名衙役拽住孫天羽的手臂,卻被他「啪」的甩開。

「何大人!你如此斷案,難以服人!」

「哦?你有何話說?」

「本獄截獲白蓮教密信是真,拿住了白蓮教逆匪是真,薛犯供詞,白孝儒口供,都有指印為證,件件是真!大人為何聽信一面之辭,就要捕拿我等?」

何清河放下手帕,帶著幾分不屑冷冷看著孫天羽,半晌道:「好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刁吏。拿證物來!」

隨從取出一撂卷宗,攤開來逐一擺在案上。

「這是你們呈給各部司的白孝儒供詞原檔,一共六份。上面都有白孝儒的指印。若是一份,也許能瞞過我去。可惜這六份檔案,帶上你獄中的一份,就揭出你豺狼坡監獄上下勾連,誣陷良民,草菅人命的一樁大案!」

何清河將手中一直翻閱的那份卷宗擲到案上,「看到了嗎?這七份卷宗共有一百二十六個指印,全為右手食指,同一卷宗中指印參差不齊,橫豎不一,甚至有幾枚指印上下顛倒!豈是一個認罪之人親手所按?再看這印痕形狀,紋路深淺寬細——若你們先備好卷宗,在白孝儒死時立刻取下指印,說不定能瞞過我去。可惜你們手段雖然狠辣,行事卻草率可笑,這七份卷宗邊抄邊印,耗費了至少一個時辰。尋常屍體半個時辰便出現屍僵,這一百二十六個指印正清楚顯出白孝儒指痕由軟而硬,分明是死後盜取指印!」

「再看這一份供詞,」何清河不屑地擺了擺手,「以姓名入罪,本司聞所未聞。何況薛玉英原名薛長峰,起事之前方才改名,何以十余年前白孝儒就將其姓名嵌入子女名內?如此荒唐可笑,還敢拿來獻丑?」

「薛長峰改名一事,本是白蓮教機密,爾等不知也情有可原。但這供詞情節錯漏百出——白孝儒若是以開店為名為白蓮教傳遞消息,選此僻處,豈非欲蓋彌彰?爾等區區獄卒,何來捕盜之權?若是先探出杏花村有謀逆行為,何不稟知縣衙?況且若是此前查有情弊,為何文中只字不提?再則白雪蓮身為刑部捕盜司捕快,武功高爾等十倍,如確為逆匪,為何束手就擒?」

「更有一樁潛漏了馬腳,若白家果真為匪,因何不將白孝儒之妻裴丹杏,次女白玉蓮系獄?即使她們母女乃弱質女流,難行遠路,不怕其逃亡,為何不怕白蓮教逆匪前來探問端倪?況且這山中過往客商盡多,究竟是不怕她們傳遞消息,還是知道她們根本就無從勾結匪人,只能由爾等肆逞淫欲?」

旁邊的寧遠知縣、三班衙役,連同被拿的獄卒、白雪蓮、薛霜靈、玉娘都聽得目眩神馳,連身在其中的白雪蓮也聽得如同作夢一樣,頭一次知道這里面還有如此多的內幕。

孫天羽原以為此案已經做得足夠周密,沒想到被何清河一一戳穿,竟是滿紙疏漏。在何清河的辭鋒下,任他自以為巧舌如簧,此時也無只言片辭以對。何清河說到一半他已經汗流浹背,等何清河說完,孫天羽僅有的勇氣也盪然無存,只覺自己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扒光了衣裳,羞愧得無地自容。

何清河一拍公案,咆哮道:「孫天羽!你貪圖白孝儒妻女美色,勾結同僚,陷害良善,逼奸裴氏,騙奸白女……如此衣冠禽獸,你還有何話說!還不給我跪下!」

孫天羽身子一晃,又死死地忍住了。他口中涌出一股苦水,彷佛是膽汁的味道。他咬緊牙關,將苦水咽了下去,像木頭般僵硬地立在堂中。

何清河氣極反笑,「好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硬漢。」他舉起驚堂木,重重拍在案上,厲聲道:「來人啊!帶裴氏出來!」

孫天羽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疼得扭曲起來。

後堂一個女子如在夢里,怔怔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孫天羽面前,彷佛不認識般,細細看著他,眼神中有一絲驚訝,一些不信,一些鄙夷,一點猶豫,一縷柔情,一分溫存的愛意,更多的則是茫然。接著她身子一軟,像殞落的花瓣般倒在地上。

「丹娘!」孫天羽跪到地上,用力抱緊她香軟的身體。

「別碰我娘!」白雪蓮拉開孫天羽的手臂,重重給了她一個耳光。

孫天羽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卻不閃避,撫著丹娘冰涼的面孔,嘶聲叫道:「丹娘!杏兒!」他口中血沫飛濺出來,沾在丹娘潔白的粉頰上,猶如未化開的胭脂。

「住手!」

何清河喝止白雪蓮,不屑地看了孫天羽一眼,冷冷道:「小人!」

旁邊的知縣早已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口吃地道:「還不,還不——拿下!」

「不忙。他已經是待死的囚犯,何必著急。」何清河冷冷道:「孫天羽,本官且問你,你可知罪嗎?」

孫天羽張了張口,慢慢低下頭顱。

「等等……」一個女子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