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謀劃(1 / 2)

何清河一行走遠,寧遠知縣一撩袍角,跪在封總管身前,「請千歲示下。」

封總管微笑道:「是許知縣吧。你轄內破獲這樁大案,貴縣也有訓導之功,本鎮論功行賞,自然少不了你的。」

知縣聽的明白,破獲大案是他訓導有功,那獄卒們犯下的大罪,也少不了他「訓導」的干系。掂量著這里面的份量,知縣叩頭道:「多謝千歲。」

封總管道:「這案子本鎮也看了,何大人審的不錯,其中確有情弊,若不懲處,置我大明律法於何地?」知縣又要謝罪,封總管擺手笑道:「起來吧。貴縣不必緊張,此事與你無關。」

知縣松了口氣。封總管又道:「本鎮節制六省,這案子也在本鎮分內。既然到了此處,本鎮定要將本案審理明白。嗯,貴縣若是無事,可以先走了。」

知縣巴不得丟開這燙手的熱炭團,但是何清河走時交待過,如有差錯唯他是問,兩邊他誰也得罪不起,只好咽了口吐沫,道:「下官遵命。但何大人曾有吩咐……」

封總管站起身來,負著手踱了幾步,說道:「你帶來的衙役,本鎮信他們不過。本鎮現命你,此案所有檔案文書,連這監獄即刻都由本鎮著人接管。就不勞貴縣費心了。」

一聽能擺脫干系,寧遠知縣千情萬願,忙施禮告退,接著傳下令去,帶上三班衙役,一時間走得干干凈凈。

白雪蓮一場歡喜一場空,心里幾乎滴出血來,眼見著那些小太監眾星捧月般圍著那臉色雪白的封總管亂轉,沒人來理睬她們,禁不住問道:「敢問大人,這案子還要審么?」

封總管看了她一眼,用尖細的聲音說道:「自然是要審的……天羽,你且過來。」

白雪蓮豁出去了,道:「孫天羽殺人行奸,乃是此案凶犯,大人是要回護於他嗎?」

封總管臉色一沉,「掌嘴!」

一名小太監過來揚起手,丹娘忙遮在白雪蓮身前,「別打!」

小太監板著臉一巴掌揮了下去,「啪」的在丹娘臉上留下五個指印。白雪蓮顧不得多想,雙手一錯,格的擰碎木杻,與那小太監交了一掌。

那小太監在主子的面前丟了臉,頓時青了臉,兩手張成虎形,指上已帶了內勁。他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功夫卻是不弱,專門養起的指甲閃著白寒的光澤,招術怪異陰毒。

白雪蓮拳腳功夫遠不及劍法精湛,但內功修為高了那小太監許多,幾招過後就占了上風。那小太監難以取勝,又換了一套拳路,兩手五指並攏,掌心虛握,猶如蛇形。

白雪蓮單掌斜劈,砍在小太監右腕上。那小太監吃痛之下,就地一滾,忽然並指朝白雪蓮腹下插去。白雪蓮惱他下手陰毒,左腳一勾,踩住他的手腕。那小太監痛叫著蜷起身體,他年紀不大,叫聲又似男似女,幼梟般尖亢,說不出的凄惻詭異。白雪蓮心下不忍,慢慢松開腳,轉身扶住丹娘。

丹娘自從當堂供認奸情,願與孫天羽同死後,自覺無顏面對女兒,一直回避著她的目光。到了危難關頭,女兒仍護著她,心里又是酸苦又是感動。她扶著白雪蓮的手,剛要說話,忽然驚叫道:「小心!」

倒在地上的小太監忽然一躍而起,從身後摸出一條短劍,朝白雪蓮腰間猛刺過去。

白雪蓮應聲而動,先旋身踢飛短劍,接著朝他胸口抓去。手指還離著數寸,那小太監突然橫飛起來,像被一股大力拽起般,凌空飛出數丈,一頭撞在大堂的神像上,頓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封總管袖內伸出一條黑色的細鞭,毒蛇般纏在小太監頸中。鞭身色澤黯淡,不知是否因為浸透了人血,隱隱顯出血色。他陰冷的聲音淡淡道:「無能。丟了我東廠的臉面。」

封總管手仍藏在袖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那條長鞭驀地斜掠過來,白雪蓮揚手封擋,卻擋了個空。長鞭如同虛影般從她掌間穿過,在她胸口輕輕一觸,然後靈蛇般退了回來,縮入袖中。

白雪蓮只覺得周身的穴道同時一麻,真氣像被截斷般消散殆盡,無力地跪了下來。她望著臉色蒼白的太監頭目,眼中充滿了驚駭。另一個小太監挽著袖子過來,木著臉「啪」的給了她一個耳光。

踏進後堂,孫天羽險些以為走錯了屋子。就在堂上交手的片刻工夫,這里已經整飾一新。地上鋪了層猩紅的地毯,壁上張著帷幕,梁柱用彩絹包裹,懸了四頂精巧的宮燈,桌椅都已換過,上面擺了茶點。

孫天羽定了定神,連忙跪下叩首道:「多謝爹爹救孩兒一命。」

封總管坐在椅上,呷了口茶,淡淡道:「不用謝我。是何清河救了你一條性命。若非何清河在此,本鎮怎會親來此地。」

孫天羽抬起頭,小心看了封總管一眼。當日在龍源,他並未見到這個權傾六省的鎮撫大太監,此時坐得近了,只見他雪白的面孔就像瓷器一般,沒有絲毫血色。眉眼端正,沒有絲毫不妥,但燈下看來,卻如同沒有生氣的殭屍般,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孫天羽陪笑道:「何清河那老匹夫,怎是爹爹的對手?看他一身是病,八成活不到京城。」

封總管看了他半晌,慢慢道:「你錯了。第一,你不該叫他老匹夫。何清河雖然官職不高,卻是我朝重臣。若非萬歲倦政,不願理事,何清河早就該升任大理寺正卿。對他的為人才干,我封德明傾心敬服。」

「第二,你不該咒他死。何清河與我雖政見不同,但一朝為臣,都是為萬歲效命。他看不起我這閹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不去怪他。我朝現有太監十萬,何清河卻只有一個。如今能干事的官吏越來越少,他是萬萬死不得的。」

「第三,不妨告訴你,本鎮著實看不起你的為人。欲成大事,不拘小節,自然不錯。但大節有虧,就成不了什么大事。有了這一條,孫天羽,你這輩子都成不了氣候。」

孫天羽滿身冷汗,強忍著心底的驚慌,不敢作聲。

封德明不動聲色,「第四,我這個干爹是你強認的,我並不情願。但你不用擔心。你能逼我認了你這干兒子,我就敢應承下來。也因著你有這份急智,本鎮著實又高看了你一眼。」

孫天羽悄悄透了口氣,「多謝爹爹指點。」

「很好,你沒有再編著些銘感五內的虛詞來糊弄我。現在你來說說,這案子該如何處置?」

孫天羽想了一會兒,道:「兒子自然是不想死的。只能依邸報為准,頂住大理寺,不許他們翻案。」

「嗯。何清河的面子不能不賣。他清名在外,朝野俱知,我們死頂著掃他面子,莫說朝廷清議有礙,本鎮自己也有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