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石環異境(2 / 2)

幻夢唯心 天音絲縷 6591 字 2021-01-04

天開語卻搖頭道:「話是這么說。可是據開語所知,此次『震旦之約』,『國手堂』也有選手參加,開語擔心如果在這里比弈時有所失誤的話,會在心理方面影響我們小組參賽的穩定性——所以說,與其讓大家都不穩定,還不如讓開語一個人去丟人現眼哩!」眾人登時愕然。

這天開語說出來的話,簡直就跟一個無賴小孩一般,哪里有半點高手的風范——甚至還不如自己「國手堂」中一些初級入門學生的氣度胸襟!血鏡蹤似也對天開語這種說話方式有些不悅——要知道,他血堂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卻要與他這個毛頭小子耐著性子來說話!

「先生又多慮了。」血鏡蹤仍面帶微笑道:「先生只考慮到了問題的單方面。其實這種情況,對於我們『國手堂』選手來說,也是存在的——如果失敗,我們的選手也同樣會產生心理問題的,」

「話是這么說,可是開語卻只能考慮到自己方面的問題,所以,還請血堂首諒解才是。」天開語寸步不讓,仍堅持著由他先代表行弈小組的同伴與「國手堂」方面比弈。

「可是你提出的卻是要求我們『國手堂』的第一高手跟你比弈——在我們這里,第一高手的稱號,僅有血堂首堪當,難道你想要血堂首出面嗎?」在座眾人中終於有一人忍不住出聲斥道,顯然已經對天開語的話失去了忍耐的限度。

「就是,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真是滑稽,居然有人想挑戰血堂首……」

「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聽說他在月亮城身份還很高,會不會是個誤會啊……」

「嘿,想死也不用到『國手堂』來嘛……」

會客室里眾人再也無法克制情緒,開始騷動了起來。

御安霏不禁暗自替天開語捏了一把汗。

——實在是天開語的身份特殊,否則血鏡蹤以其東熠「軍武教父」的尊崇地位,又豈會與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行弈學員親自交談呢?恐怕安排她安霏地座之類的「國手堂」高層教員來接待,就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但是基於剛才見到天開語那仿佛是「意凈身空」的驚人修為,她卻不得不考慮,或者天開語真的有實力挑戰血堂首,而非是狂妄自大一廂情願。可在眼前的局面下,她更加擔心,萬一天開語並不是真的擁有「意凈身空」的絕世修為的話,那么他這么做的確是面臨著極大的風險——要知道,以血鏡蹤的身份地位,如果在比弈當中,有意將天開語致於死地的話,即便是事情鬧到了熠京中央軍部,恐怕也不會有什么最終的結果……

——怎么辦呢?這個可恨的小冤家……

御安霏緊急地動著腦筋,試圖找出緩解眼前緊張局勢的方法。

這時天開語卻淡淡一笑,擺了擺手。

就是在這一擺手之間,一股透著無比自信的氣勢、一種積聚了五世輪回的歲月滄桑,寸縷不遺地彌漫在了整個會客室中。

僅僅一瞬問,所有的人便感覺滲透至靈魂的壓力隱然襲來。

這種壓力與武者之間武道修為對峙時的壓迫感不同。

這種壓力,純粹是精神上的感應,是兒童對長輩的感應,是心靈有所缺失的人對心靈日趨圓滿的人的畏怯……

血鏡蹤只覺得整個人的氣血皆為之浮動。

忽然之間,他發現,身邊看上去僅及弱冠的年輕人,卻仿佛擁有了干百年智慧經驗的老者一般,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凝重如山!這不是精神控制——以他東熠「軍武敦父」的修練級數,再高明的精神控制把戲也無法逃脫他的法眼!唯其如此,這一切才顯得格外地可疑、可怖。

僅僅這么簡單的一擺手,會客室內便立時安靜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

對於這些強橫的武者,只有領袖的氣度,才能於無形之中令其服膺。

天開語從來就不缺領袖氣度,相反的,那「唯心什照」,「凍冰粉星」以及與無虛大老離字凄的深入接觸,令他前世積累的領袖氣質里,更增加了王者的霸氣,以及神道的詭秘……雖然經常表現得無賴輕浮,甚至語言「幼稚」,但這對他擁有的這些無形的精神寶藏,卻絲毫無損。

正因為幾世的輪回,世事的勘透,才令他徹底拋棄了人世的負擔,真正能夠達到率性而為的人性至高境界,從而毋需為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時地的身份去作片刻多余的思考。基於這些,他的為人才越發地令人難以理解——時而浮滑、時而嚴肅;時而率真淺薄、時而卻又城府深藏。

血鏡蹤遽然之間感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絕不像他表面那樣簡單,而是充滿了常人無法看透的神秘。

尤其他那擺手之間自然流露出來的泱泱長者氣度,分明就是經歷過千錘百煉而從整個靈魂中透現出來的,沒有半點人為的摻假——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你們不用緊張,我不會去挑戰血堂首。跟安霏地座說的話里,其實有一部分是玩笑話,你們不必當真。不過——」天開語說吾沉吟了一下,眯起眼睛掃視周圍一圈,道:「我會選你們當中最好的學員、」話一開口,他那一擺手間造成的整個「局勢」便立刻消散無蹤,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的場景氣氛。

僅僅短短的片刻,所有人如同做了一場極為短暫的夢,一齊回過神來。

但那片刻的感受,卻已經深深地烙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里。

血鏡蹤最先清醒過來,聽天開語這么說,他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們一定把事情安排好。只不知天先生想什么時候開始比弈呢?是否需要先看看『國手堂』的情況?」天開語點頭微笑道:「這是當然的。『國手堂』名震東熠,有如此好的機會,開語怎會放棄呢?」

說著停了一下,又道:「記得休·比林斯武督說過,在杏林我們要多待一段時間——因為這里的武道體系相當嚴謹,而且學員的素質也非常整齊,所以在這里行弈時間長一點。我們將會得到更多的益處。所以說,」天開語笑對血鏡蹤歉聲道:「看來我們要打擾血堂首一段時間了!」血鏡蹤連忙謙辭。

天開語接著道:「既然這樣,我想能否請血堂首安排兩個人陪著開語參觀『國手堂』及杏林呢?每天讓這么多人陪著,也不好意思,不如固定一兩人比較好。」

他這話一說出,御安霏一顆芳心「咚咚咚」地劇眺了起來——雖然沒有看著她,但這話卻分明是針對她的呀!這時在座的一位白面中年男子沈聲道:「天先生這話說得不錯,有固定的人陪著,一來可以更好地了解杏林和。『國手堂』,二來也可以顯示我們對天先生的尊重。」他這話一出,眾人立時紛紛點頭稱是。

血鏡蹤頷首道:「尋奇說的很有道理。雖然天先生是以行弈的身份來的,但是月亮城與我們杏林的關系卻一直都很好,在這方面,我們更應當將天先生當作最尊貴的朋友來對待!」

另一邊一位緊身惹火裝束的美婦接口道:「那堂首准備安排什么人呢?」

御安霏只覺整個人緊張得都要虛脫了!她的內心實在很矛盾。

一方面她那女性對愛的渴望本能希望血鏡蹤能夠選中自己:另一方面,卻又害怕真的選中了自己,與天開語朝夕相處之後,自己會再次做出越軌之事,進而徹底地墮入背叛死去丈夫的道德深淵……

血鏡蹤沉吟了片刻,在眾人面前掃視一周,卻見大多數人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顯然不想領這份差事,只有御安霏、尋奇以及那個開口詢問自己的杞眉眉,當下便有了人選。

「這樣吧,我們暫定為三個人,安霏地座、尋奇天座和杞眉眉。你們三個每天必須安排出一人來陪伴天先生,知道了嗎?」血鏡蹤宣布道。三人立刻欠身應諾。

一顆懸在了半空的心登時落了下來,隨之涌出的,卻是滿腔的復雜滋味。御安霏輕輕地低下了頭,沒有敢去看天開語,因為她實在很怕遇到他壞壞的眼神,很怕自己會失去常態被人發覺……

血鏡蹤接著對天開語笑道:「天先生既然能把月亮城當作自己的家,不妨將杏林也當成自己的另一個陋居,隨便一點。在杏林,天先生以及朋友的一切費用,都由我們『國手堂』來承擔,天先生大可以盡興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時那緊身惹火裝束的美婦—杞眉眉咯咯嬌笑道:「堂首這話可值得商榷一下呢!難道天先生在我們杏林做犯法的事情也可以嗎?」

她這話一說,加之語音清脆動聽,登時將整個會客室沈悶的氣氛給活躍開來,眾人皆哈哈大笑了起來,房間里的陰霾立刻一掃而空。

趁著眾人有說有笑,血鏡蹤與對面幾名「國手堂」的高級人員交換了一下眼神,起身對天開語道:「實在很抱歉,血某有些事情,不得不離開這里,請天先生見諒。」「啊,應該是開語覺得抱歉才對,既然血堂首有事在身,就請便吧,有機會的時候,開語再向血堂首討教一二」天開語說著,忙也欲起身回禮,卻被血鏡蹤伸出雙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人本來就異常高大魁梧,此時居高臨下按著天開語,競今天開語也不禁暗暗贊嘆其氣勢宏大迫人。

血鏡蹤制止了天開語,輕聲道:「這個自然,能與離字凄大老相交的人,血某怎能不領教呢?」

說著他對眾人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帶著那對面幾個同時起身的高級人員離開了。

剩下的人又說笑了一會兒,然後因各自有事,便紛紛先後告辭了,最後只剩下了天開語、御安霏、尋奇和杞眉眉四人。

見大家都已經離去,尋奇便也起身,笑道:「都散了,我看不如我們也各忙各的吧!這樣,今天我手頭暫時沒有什么事情,就由我來陪伴天先生,二位夫人看如何呢?」

御安霏芳心一沉,心頭不自覺涌上一股失望。杞眉眉顯然也有些遲疑,不過隨即笑道:「那好啊!我看不如這樣,我們三人輪流來陪天先生,好不好呢?今天由尋奇天座陪同天先生,明天輪到我。至於安霏地座嘛,因為這兩天來一直都是由您陪伴天先生的,所以您暫時委屈一下,好不好啊?」

御安霏心中的難過可想而知。只不過她實在是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好悶悶地點點頭,表示答應了。

天開語笑道:「既然如此,天開語就要麻煩三位啦!」

三人連忙客套兩句。

尋奇笑道:「時間還早,不若現在天先生就隨尋奇到『國手堂』四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

天開語自然是立刻答應了,連忙向御安霏和杞眉眉告別。

在告別時,他看出御安霏雖然表面平靜,但是那眸子真抑制不住偶爾掠過的幽怨,卻仍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她心中的復雜情感;而杞眉眉那異常的熱情,倒讓他有些奇怪了——兩人可說是第一次見面,為何她便表現得像是對自己很有興趣的模樣呢?當然,天開語不會妄想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剛見到他沒有幾刻,便會沒有任何前奏地看上他、這其中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自己必定有什么地方,是她所需要的,或者說是可以利用到約……

來到空曠的「國手堂」室外,尋奇先是展目四顧,然後對天開語笑道:「先生是想乘坐飛行器呢,還是自由自在地御風而行?」

天開語淡淡一笑,道:「天某人此較喜歡自由,不太習慣事物的拘束。」

尋奇哈哈一笑,一翹大拇指,道:「好!先生之言,深得尋奇之心矣!尋奇也是最喜如大自然的風之精靈一樣任性邀游哩!」

天開語心中一動,不禁脫口而出道:「原來尋奇天座是以修習『風』系心法為主啊!」

尋奇的眼中掠過一絲驚異的神采,道:「不錯,先生果然不同常人,立刻便從尋奇的志向里看出所修心法,實在是佩服佩服!」

天開語笑笑,不當一回事地說道:「既然尋奇天座有這種雅興,碰巧天某人也喜歡自由自在,不若我們就此開始?」

尋奇用力一點頭,隨即長身提氣,登時如同御安霏那樣,在身體的周圍激起了一層無形的氣流,正是「清流繞體」。

天開語正想動身時,匆心中一動,便放緩了動作,改變了他一向以來已經成為生活一部分的飛行方式,以心中至愛雅兒的「風」系心法,催動了身形的飄動——當然,由於他的真元修為早已經臻於超級高手,因此很輕易地便用出了與尋奇一模一樣的「清流繞體」飛行術。尋奇贊賞地點點頭,道:「先生的修為果然精湛,不愧是戰勝了火舞妙娘的天之拇指!」

天開語一笑,知道自己的這個名頭已經傳得到處皆是。不過聽到尋奇這么說,忽然間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自從到了杏林後,他的耳內便經常聽到人們提到關於他戰勝火舞妙的事情,可是另外一個聲音卻總是更加清楚的在腦中閃回,這便是布林曾經提及的:「那火舞妙娘可是很高明的啊!她的『熾』系修為就連我們『國手堂』也極為佩服,每年都會邀請她到這里來指點一下有關的學員——前不久她才來過的呢!」——對!「前不久她才來過」,這便是重點了!天開語忽然明白了為什么以火舞妙娘如此的修為,但當自己戰勝她的消息傳出後,「國手堂」的人卻總是以一種奇怪的語調來說這件事情!「啊……尋奇天座是想說火舞妙娘嗎?其實那算不了什么的。據我所知,妙娘在與天某人交手前,剛剛從『國手車』回去——之所以失手,想必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恢復,便下場動手的緣故吧!」雖然心中知道實際情況究竟是怎么樣的,但他仍隨口將自己的戰績抹去了。尋奇一怔,認真地看了天開語一眼,似乎想看出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天開語繼續以平淡的口吻說道:「尋奇天座,您知道嗎?其實我最想比弈的人,就是血堂首。只不過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一定要比弈的話,只怕結果會讓他很難堪。」他語氣雖然平常,但是尋奇卻聽得大吃一驚,一口氣沒有調勻,身體周圍凝聚的氣流登時一散,整個人也立刻自半空往下直落!好在他修為深湛,及時重新調息聚氣,才再次升了上來。「難道先生剛才說的並不是真的嗎?」重又與天開語並肩齊驅後,尋奇困惑地問他道。

天開語笑道:「當然也是真的。只不過如果這趟沒有與血堂首交過手就輕易離開的話,只怕天某人首先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尋奇的身形一滯,在空中停了下來,震驚地望著天開語,像是真正見識到了他的膽略一般,頓聲道:「自己這一關?」

天開語點頭道:「不錯,自己這一關。對我天某人來說,挑戰這個世上的一切不可能,實乃人生最大的樂趣與志願,而赫赫有名的東熠『軍武教父』血鏡蹤,自是天開語當然不二的人選了!」

尋奇倒抽了一口冷氣,劇震道:「這么說來,來自月亮城的傳說是真的了?」

天開語一怔,不解道:「什么傳說?」

尋奇道:「據我們的了解,有傳聞說天先生的實力與離字凄大老不相伯仲……」

天開語淡淡一笑,道:「那不是什么傳聞,而是事實、」

尋奇登時驚得矯舌不已,道:「什……什么?這是事實?先生可知道,月亮城的離字凄大老,可是東熠,乃至西星兩大陸公認的第一高手,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被人譽為『最接近神的人』了!」

天開語聳聳肩,整個人飄浮在空中,雙臂抱在胸前,任由空中的風將烏發吹拂得四散飛舞,神態自若地接口道:「而且整個東熠,也因為他的出現,而將人類通過修習達至天道的可能性正式置入了各級學校的教材之中,並加以專門的研究。」

尋奇連連點頭,道:「不錯,的確是這樣——可是現在先生卻說自己與離字凄大老的實力……」

天開語立時打斷了他,不客氣道:「不是我自己說的,而是大老自己說的!」

尋奇愈發震驚了,失聲叫道:「什么?是離字凄大老自己說的?」

天開語轉身重新在「國手堂」的上空緩慢地飄行著,邊說道:「是的,是他說的。因為他沒有把握戰勝我。」

尋奇不自覺緊跟著天開語,仿佛此刻是天開語在帶領他參觀「國手堂」,而不是他這個主人似的。

「先生……能否告訴尋奇,先生與離宇凄大老之間的經過嗎?」尋奇忍不住小心問道,同時謹慎地避免了「交手、動手」之類涉及暴力的詞語。

「不能。」天開語簡單直接地回絕了尋奇的要求。與字凄之間的事情,委實太過匪夷所思,尤其是他以糾糾七尺男兒身,竟在一念之間便轉為千嬌百媚女兒相,這種直接與天道對抗的奇跡,實在不是什么人都能夠理解的。

「這……」尋奇沒料到天開語居然會如此干脆地便拒絕了他,登時一滯,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忽然前方訓練場地傳來一聲巨響,將大地都震顫起了一層浮灰,天開語立刻注意力轉向那處,對尋奇道:「尋奇天座,那里是怎么回事?怎么這樣大的動靜。」

尋奇沈淀了一下被天開語那話語中奇特的內容弄得暈暈眩眩的頭腦,順著他望著的方向看去,立時皺起了眉頭,道:「咦?那是訓練場呀?是不可能安排比斗的……走,先生我們去看看!」

說著便猛然真元迸射,將圍裹於身體四周的氣流急遽激動起來,一瞬間整個人便如同一支標槍般竄了出去!天開語也連忙跟上——不過他這時已經收斂了那大而無當徒然浪費真元能量的飛行方式「清流繞體」,而改回了近乎本能的力場飛行。

——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呢?好厲害的震動!天開語邊想,邊緊隨尋奇向那已是塵煙漫天的所在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