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執子之手 四(1 / 2)

老輝被鬼子帶走了,之所以說帶,而不是抓,是因為鬼子聲稱,讓老輝去憲兵隊問問話,了解情況。然而,直到天麻黑了,老輝也未回來,什么話能問這么長久?禮紅的心沉下去了,丙夏的心揪起來了,他們都猜到事情並非那么簡單。禮紅眼圈紅了起來:「丙夏……你說我這是什么命?難道是……克夫的命?雲軒犧牲了,小陳一去無音訊,如今你爸爸又……」

看到禮紅傷心,丙夏就更加難過,他安慰道:「莫瞎想了,趕明天我去警察局打聽一下,求他們幫幫忙。」

次日,丙夏來到警察局,想托瘦高個警察擺平父親的事,卻聽別個警察說,瘦高個也被日本憲兵隊抓走了。那些警察還說:「皇軍在你葯鋪里被搶去了槍,這回輝爺麻煩大了,日本人說他和瘦高個是新四軍哩。」

丙夏好似當頭挨了一棒,愣了半天才說:「武穴哪里有么事新四軍沙?你們去幫忙向日本人說個情,幾多錢我們都舍得出。」

有人說:「這伢兒怕不是嚇呆了吧,敢說武穴沒有新四軍?你冒聽保安隊的人唱嗎?『新四軍,吊郎當,破褲破襪破衣裝』?不過你別聽他們那么唱,一到打仗時,他們見到新四軍就跑得比跳兒(兔子)還快哩。關系到新四軍的案子,我們也是不敢過問。」

的確,一連數日,丙夏找了許多人,可是,沒人敢跟日本憲兵隊打交道,一家人都絕望了。

絕望中的丙夏,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竟挑起了家中的重擔。醫葯鋪依然經營著,有來求醫問葯的都是他出馬。眾人曉得他曾醫好過老倪的傷,也樂於讓他看病。

禮紅的心情依然不好,傷心之時,丙夏也曉得安慰她了。一次,禮紅悲傷過度,倒在他懷中時,他的心情是那么復雜。父親已經被抓了,他本不該在這種時候對禮紅動什么念頭,但禮紅是這般可憐,如此柔弱,看著就讓人心疼。想想禮紅的遭遇,丙夏鼻子就會發酸,這樣的女人需要有人憐愛啊。於是,他緊緊抱住了禮紅,聲音顫抖著說:「禮紅姐,我曉得自己沒用,可我不能讓你受屈,以後,我來保護你!」

禮紅抬起淚眼,驚訝地望著丙夏說:「丙夏,你在說什么?你知道嗎,你現在說話像個大人樣了。」

丙夏輕輕撫摸著禮紅的秀發說:「我就是長大了,你看,我的個子都幾高了,比你都高了。我們要堅強起來,不要彎腰,天塌了,老子先頂著。」是啊,十五歲的丙夏,已長成伢苗了,禮紅又細細打量他,果然不再是那個小蔫巴孩子了,臉上已現出棱角,眉目間已見英俊本色,只是身材還顯矮小單薄。禮紅將臉緊緊貼在了丙夏的胸前……

沒有老輝的日子,丙夏就這么支撐著,他是家中真正的主心骨,當然,他的力量來自禮紅那溫存的目光,還有她身上的奶香味。蘭媽看到丙夏這般頂天立地,也為丙夏欣喜,並時常在小三後腦海上敲一爆栗。那時,小三會揉著被敲出血包的腦袋,眼淚巴嚓地噘著嘴問:「做么事沙,不聲不響就打人家,打的還是腦袋,把人家打呆了怎么辦?」

蘭媽便訓道:「你本來就是呆子沙,莫怪我打你,你看丙夏哥,幾出息,看好了那么多病人。哪像你,多大個莫羅,只曉得吃飯!」

小三無奈地說:「人家跟丙夏哥學就是了,你又不該當著這么多人面打人家,要打,也該回偏屋里悄悄打嘛。」說著,還不好意思地看禮紅一眼。是啊,哪個伢苗願意當著美女的面挨打呢?

禮紅見狀,不由得抿嘴笑了,她會看一眼丙夏,丙夏的目光也會與她相遇,他們眼神中就都有了內容。

又過了不知幾多日子,已是冬天了,白晝極短,天色早早就黑了。蘭媽和小三吃過飯後便回偏屋去了,丙夏在堂屋里點了油燈,坐在按摩床邊看書,念竹在床上困著覺,禮紅坐在丙夏身後,拿著針線為他縫補肩頭上的補丁,念雲扒在丙夏膝頭,磨著丙夏給他講書。一副溫馨的居家過日子的和諧情景。

丙夏摸著念雲的頭說:「這是醫書,沒有故事。」

念雲說:「那就講沒故事的醫書。」

丙夏就笑了:「你這伢兒,要是肯叫我一聲爺,我就講故事給你聽。」

念雲卻一搖頭:「你才不是爺呢,是爸爸。」

丙夏不由得大笑起來,問他:「你怎么知道呢?」

念雲說:「系(是)媽媽說的。」

丙夏笑著看禮紅,禮紅臉紅了,含羞道:「你呀,也沒個正形,把孩子都教壞了。」

受到禮紅的埋怨,丙夏心里反覺暖暖的,他說:「我就喜歡這樣的壞孩子。」

禮紅一邊在他肩頭上縫補著,一邊嗔怪他:「看你,又不是真的那么窮,怎么就不舍得給自己買塊布,做身新衣服呢?卻給我買了那么多衣裳。」

丙夏說:「我穿新衣服做么事?你那么漂亮,穿上新衣服就更美了。我穿新衣服都糟蹋了。」

禮紅說:「怎么糟蹋了?你都是大小伙子了,應該穿體面些呀。」

丙夏說:「我又不搞女人,穿那么體面做么事?」

禮紅說:「你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年輕人,早晚要搞女人的。」

丙夏合上書說:「我不是有女人了嗎?」

禮紅問:「是嗎?誰呀?」

丙夏嗅著禮紅身上的香氣,輕聲道:「曉得你還直問,還不就是你嗎?」

禮紅低下頭,咬著嘴唇說:「別胡說,我們不要再對不起你爸爸了。」說著,拿起剪刀,剪斷了補丁上的線頭。

便在這時,傳來了打門的聲音,丙夏問道:「么人?」門外的聲音十分沙啞:「開門沙。」

丙夏以為有人來看病或是買葯,便開了門。看到門外的人,丙夏驚恐萬狀,一連退了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