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敗如山倒(2 / 2)

劍起雲深 紫屋魔戀 6132 字 2021-01-04

偏偏榮華大師掌法似是多變,功力卻已爐火純青,尤其這掌法雖繁,力道卻是聚而不散,大顯少林高手功架。這也還罷了,畢竟榮華大師享譽武林這么久,名聲不是白來的,但他每掌一出,渾厚的勁風便將馬軒周身裹住。

雖說馬軒功力不弱,這勁風表面上對他無甚影響,但勁風聚而不散,隨著劍勢運發,那勁風緊緊咬實了他,彷佛在他劍上一條一條地纏上了絲去。

一開始時還不覺怎么,隨著兩人交手愈久,馬軒只覺每一劍遞出去,劍上重量便多了一分,愈戰到後來愈覺整個人似是陷入一團亂泥之中,運動都難自如,這等難受的感覺對江湖經驗豐富如他也是初次遇見。

更糟的是馬軒所練乃是劍法,即便再厚重沉穩之劍,重的仍是劍法本質的輕靈翔動,若身法轉動不靈,劍法威力便打了折扣。榮華大師這千手如來掌竟是他天生的克星,不一會兒馬軒已是額上見汗、攻勢漸斂,若非他劍法真有高深造詣,怕早要落敗被擒。

知道這樣下去必然無幸,即便早有心理准備,馬軒仍無法接受這等窩囊結果。把心一橫,馬軒一聲沉喝,手中長劍幾下虛勢,左右帶開榮華大師掌風,腳下一蹬、人劍合一,猶如化成離弓長箭,猛向榮華大師心口刺來,竟是同歸於盡之勢!

雖知如馬軒這等高手,心志之堅難以動搖,本心擒而不殺的榮華大師也只想以千手如來掌法里的纏勁慢慢磨耗馬軒的功力,等到他力盡之時便可擒下,卻沒想到此人竟寧可拚命,也不願戰敗受辱!

這一劍來得如此激烈,彷佛融合馬軒心中的不甘與怒火,威勢之猛連榮華大師也不能輕櫻其鋒,不得不退出數步,被馬軒趁勢前沖,毫不遲疑地脫離戰場。

眼見馬軒如脫弦之箭,轉眼已去得遠了,榮華大師一聲輕嘆。雖說若論輕功,練劍之人與自己這練掌者相去何只千里?馬軒身為其中佼佼者,身法一展自己更難追上,但短途如此,長程奔行比的便是內力修為。自己在這方面勝馬軒不只一籌,真追下去,五十里過後馬軒便絕逃不出自己追蹤,可自己除了是武功高手外,還是少林派此次大隊人馬的指揮者,無論如何沒有棄軍他去的理,讓旁的人去追緝馬軒,窮鼠反噬未必承當得住,這回恐怕真的得讓他逃脫。

回頭看了看戰場情況,前線兩軍相對之處,威天盟精銳盡出,守得固若金湯,加上黑道聯盟雖說勢大,但勢大也有勢大的壞處。眼見己方勝券在握,敵人困守只待死決,有多少人會拚自己的性命打頭陣?

縱然沒有與威天開一方原先的默契,被當成炮灰的晏駕幽等人也不會出力死戰。

前線打得虛與委蛇,吶喊聲很大,實際動手的卻沒有幾招,甚至還不如自己這邊的激烈。

至於中間地帶,十二連環塢原被當成督戰者和第二波的攻擊部隊,若前線沒努力奮戰便頂著前面的人迫他們進攻,若前線兩敗俱傷、打得差不多了,便加把勁讓威天明姌加速崩潰。

本來馬軒想的是美,前線加上十二連環塢的人馬,論人數已勝威天盟許多,以泰山壓頂之勢硬拚勝算已經極高,何況這兩批人馬除四玄的玄袈教外都非他能完全掌控的嫡系心腹,讓他們損耗一些,將來自己掌控黑道聯盟更能得心應手,就算有人有所異議,自己也能以玄袈教都派上去的理由堵住他們的嘴,怎么算都是馬軒賺了。

戰場上卻是風雲莫測,當前線甫一接敵,夏侯征專心監視前線戰況之時,卻聽得後方熙攘,猛一回頭卻見高處展開激戰,驚得他連前線的戰況都忘光了,一時間只呆呆地看著戰況。

兵凶戰危,加上此戰是威天盟求生之戰,什么可能的搏命戰術都使得出來。本來夏侯征也曾設想,摩雲道是兩邊預設好的戰場,從黑道聯盟的進軍方向能做為統整戰局的指揮處也就那高地,敵軍極可能派小部精銳突襲以求逆轉,是以馬軒身畔留下影劍門的精銳相護。

自己也早准備好,一旦真發生此事便率軍回援。以前線所留人手,要攔少了精銳高手的威天盟策應人馬該當不難:以自己和馬軒前後夾擊之力,來襲的便是敵軍精銳,也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但無論馬軒和夏侯征都萬萬沒有想到,突襲馬軒的竟是榮華大師領軍的少林人馬,而且人數還頗為眾多!雖早知這一仗打下來會得罪少林,但滅了威天盟後黑道聯盟聲勢大振,縱不能與少林派分庭抗禮,以這聲勢至少可迫得少林派不敢妄動刀兵!怎也沒想到少林派的反應來得這般及時,光看那人數便知自己就算按計劃殺回去,也已難扳平戰局。

何況除影劍門那邊之外,其余的戰況也大出意料之外。前線戰聲雖大,可夏侯征也是久經戰場之人,一聽便知不對。前線那邊分明只有喊叫聲,什么兵刀交擊之聲、受傷痛呼之聲都付之闕如,一回頭便已確定前線早跟威天盟暗地私通,自己若一回師,」且刻後路便要受襲。

如果被少林派奇襲的是曹焉,那他自然是全力以赴,死也要把曹焉救出來,但馬軒恃著與曹焉早先的交情,一入黑道聯盟第一個欺壓的就是自己,想到要出死力救他,夏侯征自己便先卻步。

戰場之上哪有猶豫的空閑?在夏侯征舉棋難定的當兒,馬軒那邊勝負已分。以夏侯征的眼力只看出馬軒沖破榮華大師的防守,卻不往自己這邊來,反而是向後逃之夭夭,甚至不去錦裳門那邊,怎么看都是已經放棄這一戰。

沒想到這回又輸了。夏侯征不由一嘆,若馬軒前來與自己會合,以他盟主之威加上自己的人馬,前線那邊無論與敵人私通的是葉謙還是晏駕幽,總不可能輕而易舉地便把玄袈教給滅了,重整人馬之後或許還有殺出生天的機會。

但馬軒這一舉措雖是當斷則斷,卻也徹底放棄勝利的希望,擺明留自己下來當餌,欺威天盟的人馬在解決自己之前,不敢空巢而出追緝他。想到自己與十二連環塢變成炮灰,夏侯征只覺喉頭發苦,一時卻真不知該如何措置才是。

主將既然不動,手下人馬便有妙計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有人走到夏侯征身邊出言驚醒他:「稟塢主,葉幫主過來了,說有要事要與塢主商議,請塢主示下該如何處置。」

「請……請他過來吧。」聽到葉謙來了,夏侯征雖說喉中苦楚愈甚,心下卻已雪亮。徹底占了上風,葉謙這是當說客來了,只不知是要自己從此奉他為主,便如先前對馬軒一般,還是要自己向威天盟投降。雖說對自己而言只是換個主子,從此以後仍是當副手的命,心中仍是發苦。

「是……」聽夏侯征這么說,那人怔了一怔,臉上表情頗為奇特,一時欲言又止,卻是不敢開口。陷在思緒里頭的夏侯征全沒發覺,只揮了揮手讓他去傳話,心下仍在想著這事。

不過認識這人這么久了,從來只見到葉謙對商月玄唯唯諾諾,之後變成對馬軒唯唯諾諾,便如自己對曹焉和對馬軒一般。

原還以為這人跟自己一樣是一輩子的副手命,安於現狀只想等主子功成名就後來分一杯羹,怎么也想不到葉謙竟有如此膽氣,敢暗中與威天盟連手,把馬軒掀翻下馬!

雖不知他怎么說服晏駕幽的,但雲天七宗勢力本就較弱,要說服他也不難,至於四玄嘛……無論葉謙想自立為主又或歸順威天盟,這人都絕不能留,怎么想也該是死路一條了。

心中這么想,因此當夏侯征看到葉謙,正確來說該是葉謙身後那人時,他嚇了好大一跳,張大嘴合不起來,手指指著那人,口中只剩啊啊的聲音,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在葉謙已鐵了心叛馬軒的現在,最不可能出現的情形就是葉謙竟和四玄一起出現!而且是並肩立著,怎么看也不像彼此為敵。難不成葉謙真有通天之能?甚至連對馬軒忠心不二的四玄都說服了?

雖說原先夏侯征在曹焉麾下時便不是英明偉大的形象,否則以十二連環塢的實力就算去了曹焉,夏侯征繼任盟主也是理所當然,哪會讓馬軒有機會拿下盟主之位?

見夏侯征如此形象,四玄與葉謙相對苦笑,後者不由搖了搖頭:「幫主,你這習慣實在是……看嚇得塢主這樣……」

「罷了罷了,我說……塢主你還真禁不起嚇,不過就是老夫跟葉老弟在此,有什么好怕的?」

「你……你……」雖說四玄這廝向來安靜,一年到頭也沒聽他說過幾句話,但現在聽到他說話,夏侯征不由驚醒。這哪里是四玄的聲音?根本就是商月玄那倚老賣老的言語!

一竅通,百竅通,現在夏侯征可全搞懂了。恐怕在馬軒突施暗算擊殺一戒僧和商月玄時,這計劃便已埋下。

一戒僧恐怕是真的死了,商月玄卻趁機化明為暗,找個機會李代桃僵將四玄取而代之。反正這人一年到頭說不了幾句話,是最好的假扮對象,然後商月玄再與葉謙一明一暗把馬軒玩弄於股掌之上,順便還暗通威天鹽,趁此一戰把馬軒勢力一翳除。

以商月玄的老奸巨猾加上馬軒對此全沒防備,自然是一下便著了道兒,也不知這人還能不能逃得出生天呢?

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何前線的「假戰」能做得如此徹底。商月玄加上葉謙要說服原就對馬軒不服的晏駕幽只是易如反掌,加上霓裳子向是商月玄同道,這一次馬軒表面上看來威風八面,實則里外受敵,若他還能逃得出去,夏侯征也真要佩服他的武功才智了。

只是這世事也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去年馬軒靠著識破劉濠假扮楊梃,從而定計將石漸與劉濠解決,若非吳羽與姬平意連手,那時只怕馬軒就已把威天盟吞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成功掌握影劍門這支精銳實力,否則也不能有現下威名:卻沒想到風雲變幻,不過一年時光他竟又打回原形,成敗的關鍵卻因為識不破商月玄假扮的四玄。真要說諷刺,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了。

「我說怎么連馬軒這般老練的人也會上當?原來是幫主你在背後主持,怪不得,怪不得……」好不容易讓心定了下來,夏侯征連連搖頭。

他的江湖路也不是白走的,自然知道商月玄為何事先不給自己通氣,直到勝負已定才來找自己攤牌。畢竟馬軒是他引進黑道聯盟里的,雖說馬軒飛黃騰達後對十二連環塢並未特別照顧,但誰也不知他與馬軒間的關系如何。

商月玄既打算一戰定江山,自然不能冒任何風險,真要說來他沒有趁機對十二連環塢下手,已經算是很有香火情了。

「如今勝負已定,塢主你打算如何?是要跟著馬軒一條道走到黑,還是干脆與老夫一道?」

「一條道走到黑?自然是不可能,他也未必要我跟著走……」望向馬軒逃逸的方向,夏侯征只覺喉中發苦,心下更是冤枉。若非因著曹焉與馬軒早有聯絡,馬軒在威天盟內爭權失敗也不會第一個就找上十二連環塢。

那時夏侯征因著曹焉新喪,失了主心骨,才會接納此人,卻沒想到他的影劍門如此強悍,下手又如此狠辣,一舉便滅了一戒僧和商月玄,迫得他膽喪之下不得不擁此人為主。雖說與以前一樣是屈居人下,但這回的感覺卻讓他怎么想怎么覺得不舒服。

如果馬軒真是如曹焉一般的梟雄也還罷了,可這人雖文武雙全,作為領袖卻怎么看怎么不及格。若是曹焉在日,當葉謙突襲翔風堡失敗時,他再不高興也會為污衣幫出頭,擺出一副不惜與少林翻臉的模樣,不會像馬軒一樣刻意讓葉謙去丟臉,選擇置身事外。就算對他自己的威名打擊再小、傷害再輕,也絕不是領袖人物該為之事,從那時起他便已覺得茫然了。

尤其今日一戰,馬軒戰敗而走雖也無可厚非,但他走得如此迅速果決,完全不理會還留在戰場上頭的他,若夏侯征還選擇與他一道也未免太笨了:「接下來,幫主意欲如何?」

「我等俱是聯鹽中人,自然過著聯盟該過的日子,就算威天盟和少林想翻臉,就跟他們翻好了。」商月玄冷冷一笑,習慣性地想捋捋胡子,卻捋了個空。

易容雖是方便,四玄這人又是最好假扮的那種型,可要假扮和尚,頭發自然是不能留的,加上他又怕自己捋胡子的動作會讓旁人發覺不對,連胡須也不敢留。現下雖可恢復身分,一時卻生不出胡子,習慣的動作一出確實可笑。「如若十二連環塢仍想留在聯開,老夫自然歡迎:如若塢主另有想法,老夫也不留難便是……」

「留,當然留下來。」一聽商月玄這么暗示,夏侯征便已清楚,說來若非要儲蓄實力避免少林派與威天鹽過河拆橋,只怕商月玄也很想滅了自己。但在這么大的威脅之下,十二連環塢的存在才是克制對方野心的大牌之一,大樹底下好乘涼,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好機會。「十二連環塢從來與正道無涉,自然會留在聯盟里頭。只是……那人已逃得遠了,難道幫主不追殺下去?」

「老夫是安排了些人手,可要留下他……卻是難。」說到這點,商月玄不由嘆了口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葉謙攻打翔風堡之舉雖讓馬軒暴露了不足為人上的缺點,卻也難免讓他有了戒心。

為免馬軒發現自己在暗中布局,他不敢隨意擺布精銳伏擊,留下來的人最多擋他一陣,偏偏少林派的這些死和尚卻不肯派人深追,否則有榮華大師這等人物追擊加上自己埋伏的人,馬軒便不死也要脫層皮。這下可好,能傷他一點就已算老天有眼了,「先搞定眼前事再說吧!」

「哼!」看著已停止戰斗,讓全軍整理戰場,與威天開那票人會合後正慢慢走向自己的榮華大師等人,夏侯征不由有種難以想象的怒氣。

這老和尚武功夠高,做事怎么只做一半?難不成他以為馬軒若有機會東山再起只會對付黑道聯盟和威天盟,少林派可以置身事外嗎?

想想關於少林派掌門榮星大師的傳聞,夏侯征咬咬牙,無奈地發現這真是一種可能性,除非他們派出的探子在這方面全都探錯了。那老和尚外表與世無爭,實際上卻是極有雄心之人,打算趁這機會讓少林大展身手、一統武林,否則以榮星大師先前的作風確實會是這種任敵逃逸的個性。

雖說佛家人慈悲為懷,但縱敵逃脫,以後讓黑道聯盟和威天盟日夜擔心受怕,這等名門正派的作風也真是令人作嘔,與黑道聯盟的風格全然不同,若非敵方勢強,他真想罵過去。

只是夏侯征也有自知之明。榮華大師之所以不深追,一來是因為佛家慈悲之心作祟,更重要的原因,此番威天盟一方雖勝,但黑道聯盟這邊損的卻只有影劍門的人馬,十二連環塢、污衣幫、雲天七宗和玄袈教戰力都完整地保留下來。雖說其勢已頹,真要論實力,比之少林派與威天盟的聯軍仍是不遑多讓,對他們而言,這邊的威脅還要大些,權衡輕重才會放過馬軒。

知道威天開雖有亡己之心,實力卻嫌不足,少林派乃是客軍,不好客大欺主,接下來的情況與其說要開戰不如說是談判,以現下的實力,黑道聯盟這邊勝敵雖是不足,自保卻綽綽有余,十有八九是和局收場。既然自己都保下來了,夏侯征也就不再緊張,招呼人馬談判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