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山重水復(2 / 2)

邱曉華走過去,那人悄悄對邱曉華說:「冷先生,小心啊,有人要暗算你們,這些可都是些亡命之徒啊!」

國內有家旅行社組團要去吳哥,大使館工作人也想帶家屬去玩玩,他們想到了邱曉華。

「來趟柬埔寨不容易,玩玩去吧,散散心。」大使館的同志很關照。

吳哥是柬埔寨的古都和著名的游覽、考古勝地,座落在洞里薩湖北面,南距逼粒市5公里,有各式建築物600余座,散布在45平方公里的森林中。吳哥從興建到最後完成,前後歷時400余年,它與中國的長城、埃及的金字塔、印度尼西亞的波羅浮屠,並稱為東方四大奇跡,所以說到了柬埔寨不去吳哥是個遺憾。

苦苦等待北京方面消息,許多空暇時間無處打發,也該讓弟兄們放松放松,況且和大使館的同志們一起去也方便。只是錢……手頭美金花一個少一個,邱曉華心疼。

去吳哥要吃要住,但在金邊也得吃住啊!無非就是百多公里的車費,很有限的,人家這么說,邱曉華一想也想通了「那就去吧。」

怕路上有上匪劫,幾十名游客由40多名全副武裝的警察陪看。那架式不像去旅游,好像去打仗。雖然戰爭已經結束,但柬埔寨在當時還是犯罪者的天堂。

德國的法國的日本的台灣的,中國大陸的罪犯們都往柬埔寨匯集,這里隨時都有無辜者在流血。

吳哥城由巨石砌成,門洞寬敞,氣勢宏偉,皇宮富麗堂皇,寶塔、寺廟嵯峨崢嶸,蔚為壯觀,石刻、石雕形態生動,金邊湖的水晶瑩清澈,林木茂密,古木青藤,碧綠如洗……景色優美,令人陶醉,但美中不足,游覽時必須緊隨導游,亦步亦趨。柬埔寨600萬人口,地下埋著1000萬顆地雷,每人一顆還綽綽有余,稍不留意便會觸雷身亡。

吳哥氣候特別好,白天熱,晚上涼,外面熱,屋內涼,干干爽爽,舒適宜人。環境好,氣候好,人的心情也就好,晚飯後,有人提議出去走走,邱曉華說行,跟導游打個招呼,幾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這里都是獨門獨戶,一戶與另一戶相隔很遠,松松散散看不出兩個自然村的界限。幾個人漫無目的,信步來到一家農戶門前,不知誰叫了一聲,幾個人不由一怔,定睛一瞧,見門前立著個稻草人,穿衣戴帽,像模像樣的。再往前走,發現家家門前都有這么個假人。

這時,前方不遠處「轟」地一聲巨響,幾個人止住腳步,側耳諦聽,於靜靜暮藹中隱約有牛羊的叫聲。

剛才是什么響?

有的說是手榴彈;有的說是炮;有的說准是有人踩上地雷了……邱曉華說,它愛什么就什么,不管它,天黑了,咱們回去吧。回到住地,問導游,農戶房門前插個稻草人干什么?導游說,那是用來嚇鬼的。

這時,忽聽有人在吵,他們幾個撇開導游,湊了過去。

有個北京來的青年人,買了當地人一些旅游紀念品,翻譯告訴他15美元,青年人拿出105美元想讓對方找給他90美元。對方以為他看錯了,把100美元當10美元給他了。青年人見不找給他錢,就跟對方要。因語言不通,急得青年人比比劃劃,柬埔寨翻譯有意袒護當地人,並不從中說明情況。青年人急了,一把將錢奪過來。柬埔寨人找他的另外兩個同伙,在一起嘀嘀咕咕。

晚飯前邱曉華想看吃什么飯,去過廚房,發現門後有3支沖鋒槍。他已經了解當地社情,估計那3個柬埔寨人操家伙去了。邱曉華讓劉傑快拿木棍,他們來了,不等開槍先照腦袋上敲。他叫北京人小心,這里殺人不下通牒。最後,還是以北京人把錢給了柬埔寨人才算了結。

這一夜,邱曉華睡得不安穩,老是怕有什么意外。

從吳哥返回,剛進入金邊,又目睹了一幕慘劇:一個年輕男子大約有20多歲,另一個男子年長些大約40多歲,二人各駕一輛摩托車相對行駛,年長的男子為躲路上的一個坑,猛打了一下把,兩車相錯時劃了年輕男子一下。年輕男子停下車沖對方叫罵。年長男子不服,也把車停下。年輕男子掉轉摩托車,沖年長男子湊過來,突然手一抬,年長男子一閃身,嘭地一聲,子彈擦肩而過。年長男子並不示弱,拔出手槍,把年輕男子打翻在地。

年長男子揚長而去。年輕男子的胸口涌出一灘血,槍口處淤著血沫子,還泛著氣泡泡,摩托車壓在年輕男子的腿上。出來玩要的是個心情,圖的是個樂子,這倒好,整個是拿命玩呢!

邱曉華道,「行了,就這一回,咱們以後哪也別去了。」

邱曉華化名冷斌,劉傑化名劉平,昨晚在路上喊冷先生那人姓馮,是帕拉蒂酒店大堂經理。有人暗算,誰暗算?為什么暗算?當時環境無法細說,邱曉華也不便深問,可是等他從外面回來找馮先生時,馮先生已經交班了。因為等待國內消息,有的是時間.加之他的工作需要了解社情.邱曉華來柬後交了不少朋友,馮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來帕拉蒂酒店下榻的人基本分兩大類,一類是臨時住宿,多是些旅游觀光客;另一類,是長住客,主要是商人,或者以商人的身份。那些從台灣來的觀光客們,放下行李就去找女人,比喝水吃飯還顯得緊迫,當地華僑稱台灣的旅行團為炮團。商人們因為要長住,便不像觀光客那么急切,但找女人也是他們生活中的一大內容。需要的時候臨時找一個,還算是本分的。把找女人當家常便飯的,或撿著可心的包下一個,或包一個之後仍然到外面打游擊的大有人在。邱曉華他們不找女人,這很讓馮經理對他們有好感,於是相互溝通又多了一層因素。

帕拉蒂酒店住著一個特殊人物,此人年齡在40歲上下,長得和邱曉華差不多,也是高高的壯壯的,看上去魁梧有力,為了敘述方便,我們叫他老黑。邱曉華他們每天早飯在帕拉蒂吃自助餐,中午晚上不在這里吃。老黑也是每天早飯在帕拉蒂吃。他們每天都能碰面,但從未過話。

老黑的主業是販賣人口。在國內,以往歐美日本介紹勞工為由,收取想出國掙錢的人的中介費,把這些人帶到柬埔寨,關押在地下室,戴上銬子。女人,賣給妓院。男人,叫你往家里寫信要錢,寄夠5000美金才放人。

邱曉華不了解老黑,因為與來柬任務無關,也就未特意去了解。老黑對邱曉華他們,很是不解,他倒總是想搞個明白。邱曉華一行四人,個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出來這么長時間了,怎么不找女人呢?老黑覺得不可思議。別看他不動聲色,不正眼打量這些人,但他的打手們經常圍著邱曉華他們轉來轉去的。

這天早晨,也就是馮先生提醒邱曉華的那天早晨,邱曉華等人照例來吃自助餐。餐廳里出現一個新面孔,是個女孩,是老黑帶她來的。平時老黑總是一個人吃,今天是個例外。

女孩說:他們昨天晚上綁起我來了。老黑用鼻孔哼了一聲。

女孩說:我做你老婆,什么條件?老黑說:你不是我老婆。

女孩說:我做你老婆呢?

老黑說:做我的情人,管你吃,管你住,不能做老婆。女孩很漂亮,說話是北京口音。

老黑始終板著面孔,樣子極為傲慢,說的是帶有浙江味的普通話。

眼前這一幕,讓人觸目驚心,吃完早餐,邱曉華他們沒走,而是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發呆。

老黑帶著女孩走出飯廳後,他們之中便有人開始議論: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真不是東西!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在國內像往常一樣,他們身邊時不時走過不明身份的人,這些人是老黑的保鏢,這一點他們沒想到。

第二天早晨,邱曉華要向馮先生問個究竟。

馮先生問他:你們昨天上午說他們什么了嗎?

邱曉華說:幾個同事背地議論了。

馮先生說:要找你們麻煩。

怎么找麻煩?拿槍打唄。

邱曉華感到事態嚴重。但他又不想把真實情況告訴大家.本來大家心情不好,鬧著要回國,聽了這消息更會影響士氣。邱曉華提出要求:以後大家不要宵夜了,如果實在要去,就集體去。

當天晚上.邱曉華沖涼的時候,同室的老李還在.等他從衛生間出來老李不見了。他到另一個房問去找,劉傑說,老李可能宵夜去了。

邱曉華馬上追出去,在宵夜大排檔發現老李正在吃,邱曉華就坐在一邊等待老李吃完了,邱曉華說,走,咱們回去吧。

回房間並沒有什么事情,老李很不高興、沒事找我回來干嗎?

邱曉華就向老李解釋,說老黑已經把咱們列人不友好的人,要找咱麻煩。

邱曉華把情況說完,滿以為老李會感激他的關照,不成想,老李大為光火:為什么不早告訴我?拿我的命開玩笑嗎?老李接著說,不能呆下去了,馬上回國。

臨時動議,開個會討論一下,究竟留下還是回去?邱曉華覺得,出來一趟不容易,空手回去,怎么交代。白秋抓不到,趙志就逍遙法外,他們還會反咬一口,叫好人受窩囊氣。

爭論得很激烈,邱曉華說不服其他三人.賭氣躲出去,邱曉華走上酒店大樓平台,眼望幽遠的夜空,在短短的幾分鍾里,他想了很多很名。劉傑來到他身邊。劉傑善解人意,他講了一些深圳同行的苦衷,勸邱曉華冷靜些,有事好商量。重新開會,舉手表決,同意回國的三人,堅持留下來的一人。

邱曉華腦海里重又顯現到柬埔寨之後,親眼目睹的一幕幕慘景:

一天夜里,聽見隔壁有人打架,第二天上午,一具屍體從隔壁房間抬出去;有一位法國志願者,開汽車幫助清理城市垃圾,不小心濺一個人身上一點水,那人開摩托車追上去,當當當連擊三槍,把法國人打死;在吳哥那次有驚無險的經歷;從吳哥回來路遇兩個男子在火並;街頭那些一具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入夜之後或疏或密的槍聲。

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在這種環境中堅持這么多天已經不容易了。如果近幾天就行動,肯定沒人主張回國,問題是國內批文杳無音訊,連個指盼也沒有,等到何時才有結果?再說國內也有話:實在有困難就回來。

邱曉華對大家表示理解,但他個人堅持留下。劉傑又一次來到邱曉華身邊。「曉華,你真的不走嗎?」

「真的,還能假嗎?」

「你不走,我也不走。」

邱曉華的心仿佛被卷進熱浪里,他注視劉傑,什么話也說不出。劉傑看似平靜,卻是心潮起伏。

劉傑其實比邱曉華大一歲,卻不以兄長自居,多年來一直為邱曉華當助手,二人配合默契,出色地完成一次又一次偵破任務。因為邱曉華是專案組負責人,立功受獎,媒體宣傳,邱曉華自然要擺在前面。他的工作已經融人到邱曉華的工作中,邱曉華的成績和榮譽也包含著他的成績和榮譽。

對此,劉傑從未表現出心理不平衡,絲毫不影響他的工作積極性。眼下,在這關鍵時刻,在這生命攸關之際,劉傑這個兄弟違背個人意志,要與邱曉華生死在一起,若是能成功,他幫一把力,若是失敗和他一起擔責任這才叫兄弟,這才叫戰友,這才稱得起生死之交!

邱曉華驀然抱住劉傑,男子漢的情感重如泰山,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金邊機場,眼看著離別的同事遠行,飛機馬達聲越來越遠了。邱曉華默默祝願深圳同行一路平安,同時他也在想:什么時候,我們押著白秋也坐上這架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