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在我的手里握著一枚從媽媽小抽屜里偷拿出來的避孕套,我的手指深深地插進避孕套里,指尖正好頂著那個用來盛裝精液的小口袋,媽媽伸出手來冷冷地將其搶奪過去。

「混蛋,這玩意你是從哪弄來的?嗯,說!」

「我,我,」我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在媽媽再三逼問之下,我撒謊道:「同,同,同學給的!」

「不對,你撒謊!」媽媽一把擰住我的耳朵:

「這是你偷來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唬我,我抽屜里這玩意可是有數的,我還納悶,怎么無緣無故就少了一個,混蛋東西,還有,」媽媽不容分說地將我拽出被窩:「過來,這是你干的好事不?」

媽媽嗖地一聲拽開廁所門,她指著那個小孔眼沖我吼道:「這是你摳的不?」

「不,不,」

「混蛋,又撒謊!」媽媽又將我拎到她卧室的門框處,她抬起腳來將那塊半截磚頭踢了下來:

「這也是你干的吧!嗯?」

「不,不是,」我徹底地絕望,語無倫次地做著徒勞的辯解,媽媽一把將我推搡到牆壁處,然後伸出手來狠狠地抽打著我的嘴巴。

「啪--,啪--,啪--,……」

媽媽的一只手上下翻飛,發著脆響的巴掌雨點般地落在我的腮幫上,而另一支手則無情地擰著我的耳朵: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這個小混蛋,你這個小流氓,不大點的小年紀什么都想知道,什么地方都敢翻,什么東西都敢拿,還敢,敢,」媽媽說著說著,突然秀臉緋紅,她無法再說下去,是啊,這事哪里能說得出口啊,媽媽只是反反復復地說著一句話: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媽媽是真的動了氣,她臉色漲得紅紅的,呼呼地喘著粗氣,爸爸早已上班,姐姐一臉迷惑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媽媽打著打著,突然滾出一串淚珠。

「滾,滾,」媽媽將我一把推出門外,然後又扔出來一堆亂衣服:「滾,滾,我不要你這個現世寶!喔--,喔--,喔--,小流氓,小混蛋,……,喔喔喔!」

「嗚--,嗚--,」

我草草地穿上衣服,然後哭哭咧咧地敲打著房門:「媽媽,媽媽,我錯啦,我錯啦,我改,我改,我一定改!」

可是,任憑我敲酸了手掌,媽媽怎么也不肯給我開門,我敲著敲著,突然聽到媽媽更加激烈地嚶嚶哭泣起來,我感到無比的懊悔。我下流的舉動深深地傷害了媽媽,我極其羞愧,我無法再面對親愛的媽媽,我抹著淚水、咬著手指肚垂頭喪氣地走到樓下。

「小力,過來玩啊!」

「大作家,來啊,彈一會溜溜吧!」

樓下正在玩耍的小伙伴們沖我喊道,我懶得理睬他們,徑直走向院外,「嗚--,」馬路中央駛過來一輛有軌電車,有氣無力地呻吟著,無精打采地向遠方駛去,我尾隨在有軌電車的屁股後面,沿著空曠的大街在怒吼著的狂風中漫無目標地向前走啊、走啊。猛烈的春風吹干了臉上的淚水,形成一片緊澀的痕印,兩只眼睛則哭得又酸又腫。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走出多少里路,前方突然莫名其妙地嘈雜起來,我抬起哭紅的眼睛往前望去,不知不覺之間,我竟然走到了日夜喧囂的火車站。

這是一座超大型的火車站,一個龐大的交通樞紐,南來北往、東行西去的列車每間隔十多分鍾便冒著嗆人的白煙陰陽怪氣地闖進站台,然後便涌出潮水般的人流,像決堤的江水沖進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在寬闊的車站廣場四周,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一棟又一棟造型怪異的建築物。最初,這座火車站在沙俄的控制之下,老沙皇的爪牙們在廣場四周建起一棟棟俄式的、頂著可笑的洋蔥頭的建築物。日俄戰爭後,戰勝的日本人堂而皇之成為這里的主人,於是,便在廣場周圍見縫插針地建起一棟棟混雜著歐陸風格的和式建築物。日本人被打跑以後,取而代之的新政權在廣場已經所剩不多的空地上又蓋起樣式呆板、造型簡陋的、酷似積木盒的建築物,如此一來,整個車站儼然成為一個不倫不類、四不像般的大怪物、大雜種。

日本人接管這座火車站以後,斷然廢棄了俄治時期那破舊的老票房,作為對勝利的炫耀,日本人就在沙俄老票房的旁邊建起一座新票房,老票房從此便默默無聞,一臉灰土地躲在一邊。日本人走後,漸漸地,廢棄的老票房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們的樂園,這些快樂的流浪漢們扛著骯臟的行李卷紛紛溜到這里,他們將破破爛爛的行李卷往地上一鋪,揚卷圈地,占地為王。

在老票房的東側,有一個車流如潮、人頭攢動的十字路口,我穿過十路口正欲走向近在眼前的老票房。突然,一個身材矮小、又干又枯的小女孩引起我的關注,她手里掐著幾枚硬幣、赤著腳徘徊在十字路口,一挨紅燈亮起,她便悄悄地溜到停歇下來的汽車旁,將臟乎乎的小手伸進車窗里向沒好氣的司機叔叔索要小錢。

「去,去,去,……」

「滾,滾,滾,……」

「沒有零錢給你!小丫頭片子!」

「這么小的年紀就出來胡混,早晚得讓壞人給禍害嘍!」

「……」

我呆呆地注視著小女孩,她發覺我在久久地瞅著她,便沖我很不友善地瞪了一眼,待綠燈亮起,她非常機靈地躲到人行道的人流里。自討沒趣的我則默默地行走到老票房那又大又破的建築物跟前,望著沿牆壁或躺或坐的一群群懶懶散散的流浪漢們,不知怎么搞的,我萌生出一絲羨慕之意:唉,他們好瀟灑啊,好自在啊,他們不用學習,也不用干活,終日躺在馬路上曬肚皮,餓了便翻垃圾箱或者溜到飯店里揀旅客們吃過的殘羹剩飯。

「你,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啊!」我走近一個流浪漢的身旁,無比膽怯地悄聲問道:

「叔叔,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啊!」

「哼,」流浪漢不耐煩地翻轉一下散發著臭氣的身體,然後又用手拽了拽不斷往下滑落的褲子:「哼,廁所!」

「廁所?」我不解地繼續問道:「什么,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