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一提起媽媽,老杜再次感慨起來:「孩子可以沒爹,卻不能沒媽,沒有媽媽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孩子。我下鄉的時候才十五歲,我深深的體驗到沒有母愛是如何的可憐、可悲。沒有人給我洗衣服、洗被子,頭痛感冒沒有人來管我,你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吃飯的時候,大家就跟監獄里的囚犯似的,哄的一聲,拚命地往前沖啊、擠啊,那情景,就跟豬崽子搶食一樣,去晚了,就搶不上槽了,就只能喝一喝沒有一根菜葉的白菜湯了!所以,要想吃得飽,就必須靠這個!」老杜又無比自豪地揮起了大拳頭:「這個,這個,老弟,懂嗎?吃飯的時候,你不讓我擠,我就揍你,你他媽的敢擠我,我還揍你,揍,揍,就他媽的拳頭好使,嘿嘿!」

「嘿嘿,」

「你笑個啥,老弟,想不想學幾手,我來教你!」說著,老杜果然煞有介事地比劃起大拳頭來:「我教你幾招,既能把對方打痛,又不打壞他的筋骨,這樣,這樣,這樣!」

「嘿嘿,大哥,我不想學,我不想打架!」

「哼,」老杜不屑地哼哼道:「不會打架,就沒法在社會上混,告訴你吧,老弟,打架不但能吃飽飯,還能攤著好事吶!」

「哇,打架也能攤上好事?大哥,什么好事啊!」

「老弟,不瞞你說,通過打架,我成了集體戶的小霸王,立起了棍棒,公社成立民兵組織的時候,我便被大伙推舉為民兵小隊長!呵呵呵!」老杜得意洋洋地摸了摸下骸骨,「服不服?當上民兵小隊長,不但不用干活,吃得不誰都好,並且,還管著不少人呢。每當訓練的時候,我在隊伍前一站,長槍一拎,那個威風勁,誰不眼熱啊!老弟,別的民兵都是假槍,大木桿子,只有小隊長以上的級別才發真家伙呢!嘿嘿!」

老杜越說越自豪:「自從當上了民兵小隊,好事越來越多,部隊來我們公社招兵,第一個就把我選中啦,於是,我終於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

「大哥,你當的是什么兵種啊!」

「坦克兵!」老杜的臉上揚溢著驕傲的神色,手里端著酒杯,趾高氣揚地望著我,我不由得驚呼起來:「哇--,大哥,你真牛屄啊,你真神氣啊!」

「怎么?」老杜不解地瞅瞅我,然後喝了一口酒。

「大哥,你不知道哇,我最喜歡坦克啦,一看到二戰時的影片,一看到那排山倒海般的坦克大陣,我就激動不已啊!一想起庫爾斯克數千輛坦克聚在一起的大會戰,我就熱血沸騰,……」

「哦!」老杜一邊往嘴里灌著酒水,一邊美滋滋地望著我。我突然唉息起來:「唉,完了,我這輩子是沒有機會開坦克啦!」

「老弟,我,是主駕駛手!」

於是,老杜滔滔不絕地對我講述起如何駕駛坦克車,坦克里面的構造、重量、口徑,……直聽得我不住地咽口水,並且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大哥,你真幸福啊!」

「唉,」老杜又咽下一口酒,唉息道:「得了吧,幸福個啥啊,」

「為什么不幸福啊,開坦克多爽啊,轟轟隆隆的!」

「算了吧,遭罪的時候你沒看到哇!」

「遭什么罪啊?」

「老弟,珍寶島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當時,中蘇兩國的關系相當緊張,到處挖地道,我們宿舍樓也挖地道,院子里的土堆成了山,我在土堆上玩,一不小心,掉進了深坑里,結果,把鼻子給摔破了,大哥,你看,」我指著鼻子下面:「就是這個地方,摔破了,縫了三針,可痛死我啦!」

「嗨,你這算什么啊!」老杜不以為然:「珍寶島打起來以後,全國都處於一級戰備狀態,我們的坦克都開進了掩體里,隨時准備應戰,唉,大家不分晝夜地守在坦克里,沒有命令,誰也不准進來!」

「可是,拉屎撒尿怎么辦啊?」

「全都在車里解決啊,坦克下面是活動的,屎尿都拉在地上啦,時間一長,那個臭啊,大家都借著臭味啃壓縮餅干。老弟,一個月啊,整整一個月啊!那是什么生活,簡直是原始社會的生活啊,戰備命令解除後,當我們爬出掩體時,身上的衣服都長綠毛啦,用手輕輕一拽,嘩啦,袖子就掉下來了!」

「哎喲,」我與老杜聊得正歡,尹姐樂合合地走進屋來,身後跟著兩個背著書包的少年,尹姐對兩個男孩說道:「快,快,快叫叔叔!」

「叔叔好!」

「叔叔好!」

「小朋友們好!」我應承道。

「老杜,來,我陪你喝一杯!」尹姐拿過一只玻璃杯。

老杜似乎還在生尹姐的氣:「不喝了!」

「大哥,咱們聊得正高興,咋不喝啦!」

「沒勁,」一分鍾以前還熱情揚溢地給我講述部隊生活的老杜,突然又沉下了面孔,又變出另一幅可怕的面孔:「老弟,我給你辦了這么大的事,你口口聲聲地說要報答我,可是,你報答我什么了?你給我什么了?嗯,你連頓飯也沒請我吃啊!盡玩虛的,就會耍嘴皮子!」

「大哥,」面對這個多少有些神經質的人,我真是毫無辦法,我突然想起口袋里還有徐姐給我的、留作活動經費的一千塊錢,於是,我毫無保留地掏了出來:「大哥,這一千塊錢是徐同志給我的,說是給他弟弟辦工作的活動經費,大哥,這些錢就送給你吧!」

「哼,我不要!」

「大哥,請別客氣,你辦成了這件事,這錢應該是你的!」

「是嗎?」老杜拿起厚厚的鈔票,嘴角夾著煙卷,漫不經心地數點著,末了,他又把鈔票推到我的眼前:「不,我已經說過了,免費為你辦這件事,我不能食言啊!」

「大哥,收下吧!」

「不能收,我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我一再堅持讓老杜收下這筆錢,老杜突然眼睛一亮:「老弟,咱倆玩一會吧?」

「玩什么?」

「撲克!」

「賭博!」

「談不上是賭博,隨便樂合樂合!老尹,去,給我們買幅撲克來!」

「大哥,我不想跟你賭!」

「為什么?」

「有數的:酒越喝越厚,錢越耍越薄!」

「呵呵,老弟,咱們這不是賭博,不論誰贏了錢,一分也不准往兜里揣,都得花掉,怎么樣?」

「可以,大哥,我真的不願意玩!」

「老弟,就算陪我玩吧,我願意玩!」

啪--,老杜將撲克牌推到我的眼前,我心里暗暗思忖著,這家伙的賭技如何?在江湖上混跡了這么多年,老杜的賭技一定很高明的。我突然想起眼鏡師傅的話,在沒有摸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千萬不能隨便做手腳,一旦讓老杜有所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我謹小慎微地與老杜交鋒幾番,心中不禁暗暗發笑:一個如此精明的家伙,一個自稱無所不能的老社會、老江湖,他的賭技卻糟糕透頂,簡直不堪一擊,看到他笨拙地擺弄著撲克牌,我心中暗想:這個家伙雖然精於人情世故,可是,賭博方面,他什么也不懂,或者說是:一竊不通。

想到此,我的膽量漸漸地脹大起來,開始償試著做點手腳,當發覺老杜毫無察覺後,我更為變本加厲,頻頻出老千,把老杜贏得一塌糊塗。

「大哥,」我把贏來的鈔票如數推回到老杜的眼前:「大哥,這是你的錢,別玩了,你今天的手氣不太好,改天再說吧!」

「呵呵!」老杜把煙蒂扔到地下:「老弟,你挺講究啊!」

「大哥,走,我請你!」我握著徐姐的鈔票對老杜說道。

老杜將自己的鈔票塞回到小皮包里,頓時喜形於色,他翻身抓過皮鞋:「好啊,那,大哥就不客氣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