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哼,算了吧,」正當我處於絕望之際,老杜卻令我意想不到地和緩起來,他仿佛又變成了另一個人,和和氣氣地坐了下來。

「算了吧,老弟,小連橋,來,喝酒!」說著,老杜若無其事地舉起了酒杯。

我戰戰兢兢地端起了酒杯:「大哥,喝酒!」

「小連橋,干了這杯!」

「是!干--,」

「老弟,小連橋,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你千萬可別往心里啊,這是我處人的習慣,對於每一個剛剛認識的人,我必須保持百分之千、哦,不,百分之萬的警惕性,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我都要像防備狼一樣防備他。剛才,我一通發作,從你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來,你不是狼!所以,咱們繼續喝酒!」

「呵呵呵,大哥,」聽完老杜的話,我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狼吶?難道你是孫悟空,長著一對火眼金睛?」

「嘿嘿,我雖然沒有什么火眼金睛,可是,憑著我多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經驗,我的眼睛完全可以穿透對方的心理,你眨眨眼、呶呶嘴,我都能猜測出你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

「好厲害!」

「小老弟,」老杜以哲學家的口吻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可以依靠,什么他媽的朋友、朋友的,全都是他媽的瞎扯!這個世界上,沒有朋友,沒有,別人不知道,反正我是一個朋友也沒有!」

哼哼,我心里暗暗嘀咕道:就你這個喜怒無常的樣子,就你這幅十足的無賴的作派,誰敢跟你交朋友啊?套用你老杜那句話: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敢跟你交朋友!

「不論什么人,大家都是在互相利用,你用我,我用你。如果你要玩我,我他媽的也玩你!你想他媽的吃掉我,我他媽的先下手,先把你吃掉!一個人,要想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並且好好地活著、舒舒服服地活著,他就必須學會怎樣做個出色的獵人,我們要把所有的人當成自己獵物,反過來,我們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千萬別讓自己變成別人的獵物!」

呵呵,精彩,真是徹頭徹尾的狼的生存哲學啊,這使我想起《悲慘世界》里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像狼一樣地生活,有人要進攻,而有的人便要自衛!

「這個世界上沒有朋友,沒有,絕對沒有!」老杜反復地強調著:「除了媽媽,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更沒有任何可以愛的人,我只信任媽媽,我只愛媽媽,這是發自內的愛!老弟,你愛媽媽嗎?」

「愛,大哥,」我由衷地向老杜伸出雙手:「大哥,來,握握手吧,別的先不說,在這一點上,咱倆完全達成了共識!我愛媽媽,媽媽好!」

「啊--,」老杜草草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後,從他的小皮包里掏出一張焦糊的、嚴重泛黃的老照片,他將照片推到我的面前:「老弟,這,就是我的媽媽!」

我真誠地接過老舊的照片,在照片的中央,有一位慈祥的、面容呈著病態的老婦人,比老莽牛還要健壯的老杜笑吟吟地摟著老婦人的脖脛,那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目光讓我無法相信,這就是身旁的老杜,一個脾氣暴燥,玩世不恭、仇視一切的江湖老油條。

「唉,」老杜突然痛苦地長嘆一聲:「唉--,可是,我的媽媽卻早早地死了,這張照片是她癌症後期時照的,我永遠帶在身邊,每當想起媽媽的時候,我便拿出來看看,唉,真是越看越想啊!喔--,」說著說著,老杜抹了抹眼睛,豁--,他也會哭,這是真的嗎?一個信奉狼的哲學的人也會哭嗎?他還會哭,說明他還有救!嘻嘻!不,不對,《動物世界》里介紹過:狼也是愛媽媽的!

「媽媽,」老杜揚起大臉龐:「小時候,我他媽的總是跟人打架,每次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回到家里,爸爸沒好氣地罵我,可是,媽媽卻心痛地給我擦洗,有時,洗著洗著,媽媽就哭了,媽媽一哭,我也哭。我這個人,打架的時候,就是被打個半死,別說哭,連哼哼都不哼哼一聲。可是,一看到媽媽哭,當媽媽的淚珠滾到我的脖子上時,我再也受不了啦,竟然哇--的哭出了聲,媽媽,我愛媽媽,……」

「可是,大哥,你為什么要與人打架呢,難道大家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哼,」老杜臉色一沉,再出閃現出狼的目光:「小老弟,你不懂,作人,就得硬氣點,否則,誰都敢欺侮你,拿你不理虛,小老弟,你知道么,一個人的威信是怎么建立起來的嗎?」

「怎么建立起來的?」

「這個,」老杜咬牙切齒地揮舞著碩大的拳頭:「這個,只有這個,別的,都是他媽的瞎扯!」

「呵呵,」我笑道:「大哥,看來,毛主席的著作你是徹底的讀懂啦!」

「怎么講?小老弟,小連橋?」

「毛主席說:槍桿子里面出政權,而你呢,相信拳頭可以建立威信,獨霸一方!真是不謀而合啊!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想立棍,就得這個,小老弟,我在學校時,打架都打出了名!」

「這事,我聽尹姐介紹過!」

「老尹,別提她!」

「怎么?」

提起女人,老杜的臉色更加凶悍起來,「女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此話怎講!」我弄不明白老杜為何如此仇視女人。

「哼,女人,」老杜不屑地撇了撇嘴:

「女人,就是他媽的讓男人玩的東西!除了對來操屄、生孩子,別有用一點也沒有。什么他媽的夫妻、兩口子,全都是扯雞巴蛋,不是這么說嗎:夫妻好似同林鳥,大限來時各分散!」

「大哥,不相信有愛情嗎?」

「愛情,見他的鬼去吧,那都是騙少男少女的鬼把戲,哪有愛情,男女之間相互利用而已,我沒有愛情,……」

老杜越說越激動,禁不住揮起了雙拳:「我恨女人,我恨女人,我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女人!」

「為什么,大哥,女人哪里得罪了你,把你恨得咬牙切齒!」

「我恨女人,」老杜沒有回答我,繼續說道:「我恨女人,我恨女人,老弟啊,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身體,任何東西都不屬於你的,錢、房子,活著的時候可以是你的,死後你拿不走一分錢、搬不去一塊磚。同樣,女人,也是如此,活著的時候,是你的老婆,死了以後,是誰的還不沒准呢?就說老尹吧,當年,她老爺們死的時候,你看她哭得啊,啊,真是哭得死去活來,眼睛腫得差點都看不見人了。可是,沒過多久,她就有了情人,並且越來越多,老的、少的,什么都有,可真全豁啊,男人的雞巴她是沒少償啊,這個賤屄!哼,女人們都是這樣,在老爺們的遺像前一邊哭著,心里一邊想著,」老杜非常可笑地學著女人的哭相,兩只手不停地抹著面頰:「這邊哭著,那邊則悄悄地想著:我,我還得找人啊,我,我該找個什么樣的人呢?」

「生活所迫,也是沒有辦法的啊!」我替尹姐開脫道。

「生活所迫,說得多好聽啊,生活所迫,生活所迫!」老杜狠狠地說道:「我在學校處了一個女朋友,她長得相當漂亮,是公認的校花,可是,下鄉後,為了能夠調回城里,她就不要我啦,無情無義地把我給踹了,跟他媽的書記睡覺去了。臨分手的時候,她也是這么說的:生活所迫,啊,生活所迫,多么好聽的解釋啊!」

「哦,大哥,你下過鄉?」

「聽我說,別插嘴!」老杜不耐煩地打斷我:「女人最他媽的賤,我恨她們,我第一個對像為了能夠早點回城,毫不要臉地跟村長睡覺,一點不念舊情地跟我分了手,當時,我那個難過啊,連死的心都有了。後來,我在集體戶里又處了一個對象,是個高干家庭的千金小姐,說句實在的話,她一點也不愛我,嫌我粗野,愛打人,我心里也很明白,她所以跟我,無非就是不受別的男人的欺侮,我的拳頭可以保護她啊,實際上,她從來沒也把我這個窮小子放在眼里。尤其是調回城後,她勉勉強強地跟我結了婚,說句良心話,我借了她不少光,人家有背景啊。可是,她,她,她,她竟然不要臉地養小白臉子,就像老尹養你一樣,……」老杜指著我的鼻尖,嘴角泛臟乎乎的白沫。

「她,她,她養你這種小白臉子!」

「那,你為什么不揍她吶?」我心里很是不悅,挑釁似地問道。

「我,我,」老杜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我,我,我有點惹不起她,我離不開她,沒有她,我啥也不是,並且,我有不少把柄抓在她的手上,我,我真的不敢惹她,」老杜突然像個蔫叭耗子垂下了腦袋:「我,我,我不敢惹她,她家是高干,如果把她逼急啦,她的一句話,就能要我腦袋!」

哼哼,我心里嘀咕道:好家伙,你這個臭無賴也知道怕個人啊!我終於弄明白老杜為什么如此的痛恨女人。

「她養小白臉子,我,我就玩別的女人,大家就算擺平了!」老杜好陰險地說道:「我不太喜歡去嫖,我最喜歡操良家婦女,就是,有家、有丈夫的那種,每當想起自己的老婆被小白臉子操,我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時候,我就想操別的男人的女人,只有這樣,我的心理才能多少得到一點平衡!」

「呵呵!」我微微一笑:「可是,尹姐並沒有丈夫啊!你為什么喜歡操她啊?」

「我並沒有操過她幾次,偶爾碰到了,隨便扯扯,可能是緣份,該著咱倆認識,當我聽到你為老尹辦了這么大的事情,最開始,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當我看完那份回遷協議書後,我終於認為這是真的,所以,我很羨慕老尹,她沒白混!唉,」說著說著,老杜又嘆息起來:「同樣是養小白臉子,我們家那口子可沒法跟老尹相比,她,倒貼,只要那個挨千刀的小白臉子說一聲:姐啊,這件衣服真好看!於是,我那不要臉的口子皺頭都不皺,掏錢便買。姐啊,這雙皮鞋真漂亮,正宗的意大利貨。嘻嘻,漂亮嗎?買!--,你看看人家老尹,到真張的時候,到最關鍵的時刻,真有人出面幫助她啊,同樣是養小白臉子,老尹的小白臉可沒白養!我從來就沒聽說過,我那口子花過小白臉子一分錢!」

「大哥,」我故意岔開了話題:「大哥,下鄉的生活一定很有趣吧!」

「哦,」老杜停頓下來,點燃一根香煙:「有趣,小老弟,你太小,你太嫩,你沒有下過鄉,你根本沒有體驗過下鄉的滋味,唉,那是一種什么生活啊,現在回想起什么,我都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啊!」

「有那么可怕嗎?」

「老弟,我下鄉時,身上沒有一分錢!是媽媽,她給我打完行李後,背著爸爸,把家里僅有的錢都給我了,當時,我一點也不知道,到了集體戶,我打開行李才看的,我一下便大哭起來,媽媽,媽媽,……」

「多少錢啊?讓你這么激動,大哥,……」

「壹毛參分!」老杜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記得清清楚楚,壹毛三分錢,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