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階下方休息了十多分鍾，薛雷跟塔蜜爾互相鼓了鼓勁兒，把杯子還給攤販，往上爬去。

當地居民管這個地方叫大神殿，在法師塔修建起來之前，這里一直都是整個人魚之冠的最高點。

大神殿原本修築的地方是以前舊城區郊外的小山頂，可後來人魚之冠不斷擴張，最後西區將整座小山都包括在內，大神殿也就成了自由都市內部的景點。

這邊的地系法師塔——迪爾特之塔雖然只有四層，但因為修築在山地上，距離大神殿還不遠，就成為了人魚之冠當前的最高建築，都可以俯視商貿區的飛艇停靠站。

說是大神殿，但因為並沒有還在活動的宗教，台階上面看不到什么神職人員，只有來來往往的零星游客，和負責維護清潔的商會職工。

巨大的石柱撐起了神殿大門外平台上方的屋檐，盡管磨損嚴重，只要一仰頭，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刻畫的古老圖樣。

有海浪，魚，飛鳥，和其中腳踏波濤容顏神聖的纖細女子。

傳說中人類是女神按照自身的樣子所塑造，所以，凝聚了廣大生命信仰的虛像，也會自然而然呈現出美貌女人的模樣。

估計傳說應該是露比哈特原始的居民編造出來的，因為最鮮活的證據，薛雷親眼見過。

薇爾思並沒有固定的體態，按「神識」所說，那個與薛雷交合的身體，只是女神從他的思維中提取的最完美形象。

他要是個不可救葯的精靈控，也許薇爾思就會有一雙長耳朵。

畢竟費了不少力氣，走進去後，塔蜜爾輕聲解釋說：「傳聞發源的地方，這里是其中之一。你看，那是女神像，左手邊那個，就是碧雅琳迦……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嗎？」

薛雷望著那可能有八、九米高的巨大石像，端詳對比了一番，皺眉說：「這個最新，看著就像是剛雕刻出來的。」

另外兩具神像充滿了歲月的痕跡，即使為了游客打掃得非常干凈，一點青苔都看不到，但軀體上的裂紋，各個細節上的殘破之處，都顯而易見。

而碧雅琳迦的神像，嶄新得仿佛能從鑿痕里摸下沒清理的石粉。

塔蜜爾也注視著同樣的方向，輕聲說：「沒想到，傳言這么容易就驗證了。」

「它以前真是舊的嗎？」薛雷走近幾步，伸手撫摸著底座粗糙的表面。

「的確是。因為這神殿的歷史……非常悠久。你看兩邊的圖案，那是後來人魚們雕刻的。」

順著塔蜜爾的指引，薛雷看向兩側的牆壁，那上面畫著兩種形態各異的人魚，的確很明顯分為橫尾和豎尾，那些雕刻的痕跡，比兩具神像要新，但比碧雅琳迦的要舊，舊得多。

「據說，看守神殿的人晚上聽到海潮的聲音，以為是做夢，就沒有理會，結果早晨進來打掃，就看到碧雅琳迦的神像，變得和從前截然不同。」塔蜜爾輕輕嘆了口氣，「這不是魔法能做到的事情，這是……神諭。」

「神諭？」

「對，」她伸出法杖，猶豫了一下，在神像的腿部輕輕敲了敲，「碧雅琳迦在告訴大家，她已經醒來了。」

「她直接出現，不是更有說服力？」薛雷回想薇爾思的操作，笑著說，「光靠神像，效果不夠好吧。」

「如果諸神沉眠的事情是真的，剛蘇醒的她們應該還很虛弱。」塔蜜爾的語速變得緩慢了很多，似乎心里在斟酌著什么，「以前，神的痕跡只能從造福了世界的魔晶石中窺見一點。現在……她們終於回來了嗎？」

薛雷覺得應該適當給偽神們的牆角松松土，「如果她們真的是創造世界的女神，就算很虛弱，又何必躲著自己的造物？」

「你對古老的神話……所知太少了。」塔蜜爾的眸子浮現出晶瑩的光芒，「不過這不怪你，關於沉眠的露比婭，很多信息是有學識者不約而同保守的秘密。所以你不會明白，為何蘇醒的神會如此謹慎，甚至……像是在畏懼。」

「我也是女神的信徒，」薛雷猶豫了一下，好奇地問，「只是我信仰的並非碧雅琳迦，我確實不懂，海洋女神在懼怕什么。」

「懼怕紛爭。」塔蜜爾扭頭看著他，「我知道，薛雷先生，你是女神的使徒，一位了不起的代行者。肯奉獻自己的一切來為女神服務的信徒並不多，我敬佩你連魔力和斗氣都舍棄的決心。」

薛雷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臉頰，「你看出來了啊……」

「也許優秀的戰士感應不出你斗氣的缺失，但優秀的法師對魔力是非常敏感的。」塔蜜爾扶著法杖，注視著他的眼睛，碧藍色的眸子像是兩顆圓形的寶石，「沒有一丁點魔力的生物，根本不該在這世界存在。你的存在，必定有超越規律的力量施加了影響。能做到這個的，只有神明。」

不愛聊天的人忽然滔滔不絕起來還真是難以招架，他點點頭，「好吧，你說得沒錯。可這和碧雅琳迦不敢現身有什么關系？」

「你信奉的女神，不也沒有現身嗎。」塔蜜爾伸手撫摸著碧雅琳迦神像的小腿，「我猜，那位女神對你隱瞞了露比婭的事。」

「哦？」

「在古老的傳說中，創造萬物的露比婭所掌握的，其實是死亡與破滅之力。」她的語調變得低沉，「她創造這個世界，只是為了讓混亂和紛爭來持續滋養她的存在。所以……她的女兒天然就分成了女神和邪神兩派，光明側與黑暗側從最混沌的時代就已經存在。她創造了生，為的，則是必然到來的死。」

哈啊？這和薇爾思的說法也差太多了吧？

這個世界到底在發展的過程中經歷了什么，才能把女神的傳說扭曲成這個樣子？

難怪薇爾思那么憤怒，這些造物……實在有點對不起女神們的辛苦啊。

薛雷在心里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表面上卻沒有打斷，而是繼續靜靜聆聽。

「第二代女神們的沉眠，就是因為光與暗的諸神之戰。」塔蜜爾閉上眼睛，扶在神像上的手緩緩握成拳，「那一戰太過慘烈，慘烈到幾乎失去了所有記載。被創造的生命們遵從神的旨意，彼此征伐，廝殺不休。然而，過量的死亡滋養了露比婭的同時，也抽走了所有女神們的信仰根基。所以，我們才迎來了一個沒有神明指引的，最好的黃金時代。」

薛雷這才有點驚訝地發現，塔蜜爾並不覺得女神復蘇是件好事。

「女神們最後殘余的力量造就了守護者，守護者們代代相傳，讓世界漸漸發展成了如今的模樣。」她轉身走向神殿大門，「而現在她們要回來了。薛雷，讓這世界重歸混沌，陷入紛爭與廝殺之中，真的好嗎？」

薛雷走在她的後方，很嚴肅地說：「我所信仰的豐產女神薇爾思，絕不贊成這種爭斗。悠久的歷史扭曲了很多事實，我想，咱們應該先找出一個可信的真相。」

「是的。這也是我努力調查的原因。」塔蜜爾邁下台階，「也許和一個真正的女神交流，能幫助我找到答案。」

「女神未必就不會說謊。」

「說謊也要有說謊的理由。」

「為了存在。有些虛假的神明，沒有信仰就會消失的。」

「對，真神才能靠沉睡度過漫長的時光。」

薛雷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問：「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這神殿你也沒怎么調查啊。」

「我調查了，神像確實變新了。」塔蜜爾的口吻難得顯出幾分愉悅，步伐都輕快了很多，「我很確定，海洋女神的真身絕對不會在陸地上。」

「呃……所以呢？」

「所以，咱們出海。去下一個傳言中有神跡的地方。」

「出海？！那中午咱們還能趕回來嗎？」

別的事兒耽擱也就罷了，蘇琳每天一次的升級他可不想錯過。他等著隨機到「鎖定」，也急著想要激活「魂交」。

「吃飯的話，在那個島上也沒關系的，那邊有招待漁民的餐館。」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能午睡的地方？我中午需要休息。」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沒有實際去過。」

「好吧，我先去叫上欣蒂。」

賭場中的欣蒂，和劍士、舞娘的時候都不同。坐在賭桌邊的性感女郎看上去沉靜而專注，火紅的眸子認真地打量著桌子對面的賭客，就像潛伏在草叢等著撲擊獵物的母豹。

但他們在打的牌，更像是卡片桌游。

「啊哈哈哈，我存夠了魔力標記，支付一張法陣卡，發動水系魔法——海嘯！大姐，你的火精靈守衛受水系額外傷害50% ，因此遭受75點傷害，你的生命只剩60點，你輸了！」

「啊啊！該死！怎么我玩牌就從來沒有神抽過啊！」欣蒂瞬間變得暴躁無比，抓了幾下頭發，嘩啦把一堆籌碼推過去，大喊，「給我換英雄召喚師牌組，這次我押五十個籌碼，看我一把回本！」

薛雷上去拍了拍她，確定她的注意力暫時轉過來後，湊到耳邊說了一下之後的行程。

「我不去，」欣蒂皺眉把賭場服務員遞來的牌拍在桌上，隨便切了幾下，「我討厭水，更討厭女神，而且我嚴重暈船，出海保護不了你。」

薛雷本來也不打算帶她，只是拿出兩個金幣，放在她手里說：「我不是要你一起去，這是兩個金幣，你輸光了那五個，就回去幫我照顧拉雅和古莎吃東西。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你要去那么遠？」欣蒂的神情忽然冷靜了許多，歪頭問，「塔蜜爾，怎么回事？」

塔蜜爾過來彎腰輕聲解釋了一下，跟著保證什么一樣說：「請放心，我會找個熟練的漁民帶我們過去，那附近沒有什么暗礁，也不是漁場，出問題的可能性很小。」

「好吧。祝你們一路順風。」欣蒂轉過身，摸牌在手里，跟著丟出骰子，欣喜若狂地大聲說，「好極了！我的先手，這次你等著被老娘的召喚獸暴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