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前傳(9)(2 / 2)

所以白莉媛的這雙手,在上港公司宿舍區這些工人家庭中,早就傳得遠近皆

知,里里外外都知道高大胡子的老婆有一雙巧手,做的衣服不比市場上買的差,

所以鄰里之間有些縫縫補補的活

,都找上門來給白莉媛做。

這些年,白莉媛主要靠這點手藝收些手工費貼補家庭,在高嵩去世後,這也

成為她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雖然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但上港公司宿舍區畢竟都是些家境普通的工人

階級,平時真正上門來訂做服裝的畢竟只是少數,白莉媛從來沒想到,身為公司

領導的呂江會找她訂做衣服,而且給的報酬還挺高的。

這一切都太突然,讓白莉媛有些難以相信,這樣的好事怎么會落到自己頭上

換了其他人帶消息,白莉媛肯定會在自己的腦中打個大大的問號,但帶來這個消

息的人是程陽,這個亡夫生前最信賴的徒弟,無論高嵩生前生後,都一如既往地

關心和照顧白莉媛母子的男人。

在白莉媛心中,程陽一直都是個陽光、善良、開朗的弟弟,他肯定不會欺騙

自己的。

更何況,白莉媛現在真的很需要增加收入,程陽的建議此刻變得如此地及時

,如此地誘人,讓白莉媛不得不接受。

所以兩天後,白莉媛帶著裁剪工具包,坐在程陽駕駛的桑塔納小車中,來到

了呂江位於近郊的家中。

上港公司在沿江一帶擁有大量的土地,其中接近市區的一塊早早就圈了起來

,建了工人俱樂部和療養院,作為國企的一種福利提供給上港公司的員工。

但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在這個療養院背後的一片小山丘里,還蓋了7棟風

格統一的雙層別墅,這里從未對外界開放,上港公司的員工也不能使用,實質上

是作為公司主要領導層的住房,作為上港公司的總經理,呂江的房子就在最里面

、最大的那棟。

雖然從這里驅車半個小時就能到達繁華的市區,但卻有一片天然的楓樹林,

將其與外界的喧囂隔開,是一個鬧中取靜的上佳場所。

雖然身為三港公司員工的家屬,但白莉媛之前從未來過這個療養院,更別提

進入療養院後的別墅區,初次進入這個地方,她心中一半好奇,另一半更是忐忑

,要不是有程陽這個熟人開車帶路,她自己是千萬不敢進入這里。

不過程陽只能送她到門口,接下來,白莉媛得獨自面對這個全新且陌生的房

子,以及房子里面的人了。

懷著這份忐忑不安,白莉媛敲響了別墅的門鈴,很快就有一名打扮朴素、相

貌平庸的中年婦女過來開了門,看她的模樣舉止像是呂家的保姆,白莉媛掛上她

一貫的親切笑容打著招呼說明來意。

呂家保姆沒說什么話,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白莉媛,顯然這個初次

上門的女裁縫的容貌身段都異於常人,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白莉媛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化妝,只是把那一頭烏黑長發在腦後盤了個發髻

,但白膩光滑的肌膚和明艷大氣的五官,卻足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雖然白莉媛並不是一個喜歡張揚的女人,但這次去的場合和見的人都是之前

她難以企及的,所以她還是很用心地拿出了平時難得一穿的正裝來穿上。

她那凹凸有致的頎長身段裹在一套黑色西服套裙內,這套西服套裙是白莉媛

自己親手縫制的,十分合身地凸顯了她傲人的身材,尤其是西服腰間有道不是很

明顯的收縮,不著痕跡地將她那芊芊細腰表現得尤為極致。

黑色西服是青果領的,細長的斜領口內用米色的圓領襯衫打底,只露出一段

頎長白膩的修長脖頸,顯得端庄典雅卻又足以引發人的遐想。

西服套裙的長度剛好遮住膝蓋上面,便於行走卻又不顯得古板,套裙的寬度

明顯放大了,剛好掩蓋了白莉媛胯部以下豐盛圓潤的曲線,裙擺下方露出的兩節

細長小腿裹在膚色絲襪內,腳踩的黑色女士皮鞋只有3厘米的跟高,但配上她出

色的身高和身材比例,站在那里就跟雜志上的模特差不多,也難怪保姆會多看幾

眼。

白莉媛看到別墅內鋪著水磨地磚,將原本想要脫鞋的舉動收了回來,亦步亦

趨地跟在保姆的身後,經過長長的玄關,走入一個寬敞明亮的客廳,挑高的天花

板讓這個客廳顯得十分敞亮,四壁裝飾著各種古董器皿,當中擺放的深紅色真皮

大沙發,以及那些紅木家具,都超出了白莉媛的認識范疇,但她完全可以感受到

這個家庭里透露出的富貴氣息。

長長的落地窗只拉著一幅紗簾,經紗簾過濾後的日光變得極為溫柔,照在真

皮沙發上坐著的一個中年婦人,她身穿白色長袖襯衣和白色百褶裙,斜斜地倚靠

在沙發上,姿態談不上放松,也談不上緊綳,總讓人感覺哪里怪怪的。

那婦人的頭發很長,但發色干枯無光澤,彷佛養分都被身體吸走了,可她的

臉色卻蒼白如紙,而且骨瘦如柴、四肢如麻桿,

那婦人就算是穿著衣服,都感覺

底下輕飄飄的,似乎純靠空氣支撐起來。

雖然此時正值午後,陽光正是熾烈,但那婦人半睜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的

樣子,好像靈魂並非裝在這幅軀殼內一般,屋內雖然寬敞明亮,但因這個婦人的

出現,突然間變得陰森森、涼颼颼的。

保姆走到那婦人面前,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不知什么話,那眼睛看了看白莉

媛那個方向,然後轉身走上客廳旁的紅木樓梯,聽著腳步聲往上逐漸消失,居然

什么也不說,把白莉媛和那個婦人直接扔在了客廳里。

白莉媛站在那里,有些尷尬,不知所措,她並不知道這婦人的姓名,看她的

樣子應該是家里的女主人,但保姆之前並沒有介紹她,她不知該不該主動打招呼

,也不知自己下一步該怎么辦,只好僵在了半地。

白莉媛不說話,那婦人也不說話,她的腦袋耷拉地斜倚靠在沙發扶手上,一

對眼袋很重的眼睛半睜半閉地,不知是不是在看人,這種感覺讓白莉媛更加難熬。

僵了半刻,白莉媛感覺自己背後一片冰涼爬了上來,不用扭頭看就知道,自

己的皮膚此刻肯定起了一堆雞皮疙瘩,要不是之前已經答應了程陽,要不是那筆

報酬實在誘人,白莉媛恐怕此刻扭頭就走了。

不過那婦人總算是抬起了頭,或者說她終於醒了過來,待看清婦人的正面時

,大概可以判斷她年齡只在四十歲以上,論五官輪廓長得還是蠻端正清秀的,只

不過臉上的肌肉大量萎縮,根本撐不住皮膚的滑落,看上去像是被風干後的木乃

伊般,著實恐怖。

此時,這具木乃伊般的婦人睜開那骨架森然的眼眶,那對有氣無力的眼睛盯

著眼前這個鮮妍姣嫩的小婦人看了又看。

雖然白莉媛年近三十,也不是什么青春少女了,但由於天生麗質的緣故,再

加上婚後丈夫的百般呵護,所以整個人保養得十分鮮潤,皮膚飽滿而富有彈性,

臉上的膠原蛋白並無一絲欠缺,再加上生育後增添的自然豐韻,此刻的白莉媛猶

如一朵已經授粉後的鮮花,正處於女人一生中最為巔峰的狀態。

一個鮮嫩多汁,一個干癟枯萎,白莉媛和那個中年婦人同處一室,就像是鮮

花與白骨放在一塊,反差及其強烈,對比也尤為突出。

婦人看了半響,終於開口說話了。

「坐吧。」

她的聲音也同面容一般細微不可聽,但卻有股難言的尖銳在內。

白莉媛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在最遠的那個沙發上坐下,她雖然坐

了下來,但卻有半個屁股懸在外頭,這個身體姿勢暴露了她內心的想法,若非必

要,白莉媛真想立即遠離這個陰森的婦人。

白莉媛坐下後,那婦人又不說話了,只是將那對死寂的眼珠盯著她的臉蛋,

好像上面有什么值得探尋的秘密一般,白莉媛屏息端坐,目不斜視,雖然不去看

那婦人,但卻能夠感受那婦人的眼神在自己臉上探索的觸覺。

那觸覺好像章魚伸出了十幾個觸手在上方游動,每一個觸手的吸盤濕漉漉地

在上面趴著,將上面附帶著的冰涼陰冷的水氣浸透入白莉媛的肌膚之中,令她渾

身發冷、渾身不自在。

處於這樣的環境里,白莉媛每一秒都像是在針尖上踮腳般難受,那婦人雖然

不說話,但她章魚般的眼神卻比任何語言更加可怕,白莉媛好幾次想要開口說點

什么,把場面上的氣氛暖和一下,但一張口就接觸到空氣中的冰冷死寂,頓時只

得把快要脫口而出的話收了回去。

白莉媛口中不說,光憑眼睛看了幾眼,心里大概推斷一下,這個婦人雖然看

起來頗為恐怖,但從她的穿著和體型來看,並非呂家的下人,但從她的年紀來看

,又不像是呂江的子女,那么唯一可能的答桉就是,她是呂江的妻子,或者姐妹

這一輩的親戚。

但無論如何,這個婦人實在是太詭異了,與她同處一室簡直是煎熬。

幸好,白莉媛的煎熬只維持了不到5分鍾,只聽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一個

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下來。

這男人年近五旬,但頭發卻沒有半根見白,向後梳了個油光鋥亮的大背頭,

一張馬臉配上那高高挺立的鷹鉤鼻,看上去頗有威勢。

他的嘴巴頗大,但雙唇卻薄成一條線,下巴如花崗岩般向外凸起,顯示他極

為堅定的意志力和自控能力,兩道又黑又粗的濃眉如鷹翼般飛向鬢角,深陷的眼

窩里的雙目似乎總是眯著,但從中射出的光芒卻無比銳利而不可擋,令人望而生

畏。

白莉媛當然認得此人,他就是這個屋子的男主人,也是她這次過來裁剪衣服

的服務對象,三港公司總經理呂江。

呂江今天沒有像往常出現在員工面前般西裝革履,只是穿了一套帶條紋的家

居服,薄薄的衣料後映出的身體輪廓筆挺清晰,以他的歲數和生活方式,能夠保

持這種身材,已經十分難得了。

呂江腳下趿著皮拖鞋,緩緩地從樓上走了下來,他的步伐端重安詳,神態自

若,好像一位國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呂江下樓後,首先走到沙發上那名婦人身邊,俯下身子湊了過去,十分親熱

地幫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好像熱戀中的丈夫對妻子所做的一般,柔聲道:「坐

了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讓阿嬸扶你上樓躺下,睡一會兒。」

那婦人自從呂江下來後,眼睛立馬從白莉媛身上移到呂江那里,原本冰冷的

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熾熱,當呂江附身靠近她的時候,那蒼白如紙的臉上卻一下子

多了幾絲紅暈,好像呂江就是她的靈丹妙葯,一下子就可以讓她重獲生機。

那婦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聲音細微地道:「不要,我不累,我想和你

說說話。」

那婦人邊說著,邊伸手想要握著呂江的手腕。

呂江微笑著抬起頭,重新站直了腰板,有意無意間避開了那婦人伸出的手,

他像是沒有看到婦人的語言動作,又像是當她剛才說的話並不存在一般,徑直答

道:「你真的累了,不休息是不行的,要聽話,乖。」

呂江說話的口吻與先前一般柔和耐心,好像在無條件滿足妻子的好丈夫般,

但他的話卻和他的語氣南轅北轍,而他此刻壓根不看那婦人,只是提高了嗓子,

對樓上喊道:「阿嬸,扶太太去房里休息。」

聞聲,先前不知隱身到哪里去的保姆阿嬸,此刻像是從哪個角落里變出來般

,幾秒間就出現在了客廳,她輕車熟路地推出一張輪椅,手腳麻利地將沙發上的

婦人抱了起來,放置在輪椅上坐好。

白莉媛這才發現,原來那婦人裙子下方的兩條腿細如蘆柴,簡直就像是三歲

小兒的胳膊,她這才明白,為什么婦人一直坐在沙發上不動,為什么她的坐姿舉

止看起來那么詭異,為什么她身上總帶著那股冰冷的死亡氣息,原來這婦人是個

殘疾,不良於行。

「不,我不要休息,我要你陪我......」

婦人雖然被坐上了輪椅,但顯然她並不情願接受這個安排,她無力地揮舞著

同樣細弱如兒臂的胳膊,口中發出微弱的抗議聲。

但阿嬸顯然對此情況富有經驗,她不容婦人繼續表達抗疫,推著輪椅就往樓

梯下的一間卧室走去,很快便關上了門,將婦人的抗議隔在了門後。

呂江一直在旁看著阿嬸行動,他的臉色還掛著先前溫柔的神情,在整個過程

中絲毫沒有不耐煩,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處理方式。

待到那間卧室的門後再無聲音傳出,呂江這才扭過頭來,頭一次正眼看著白

莉媛,嘴角掛著一絲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太太自從生病後,脾氣變得有些古

怪,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擔待。」

呂江身為三港公司總經理,全盛時期管理著好幾萬的員工,員工們從來看到

的都是他威嚴庄重的一面,白莉媛跟他接觸的機會更少,所以頭次見到他這么溫

和客氣的樣子,簡直有些受寵若驚。

白莉媛在呂江下樓梯的時候已經站起身來,目睹了呂江和他太太的那一段小

插曲後,心里對呂江已經有了一個正面的評價,覺得這個男人對待自己長期卧病

癱瘓的妻子十分有情有義,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印象分已經增加了不少。

現在與呂江當面交談,他展示出來的平易近人、富有人情味的一面,又進一

步讓白莉媛放松了戒備,也讓她一直緊綳的弦安定了下來,所以此刻她沒有先前

那么不自在,反而可以坦然答道:「呂總,您客氣了,您夫人也很好啊,我很感

謝您請我來做事。」

呂江滿臉帶笑地點點頭,他那原本威嚴的面容也變得舒展起來,讓他似乎年

輕了十歲有余,只不過那道鷹隼般的目光不經意在白莉媛身上快速掃了一圈,最

後停留在那張嬌艷無比的臉龐上,正好白莉媛此時抬頭看著他說話,臉上掛著自

然的笑容,如此近的距離,那張沒有任何妝容的臉蛋卻美得動人心魄,就連呂江

這樣歷練的人物都不由得為之一顫,目光呆滯地停留在那張動人的玉臉上,無法

移開。

此時,偌大的客廳只有呂江與白莉媛兩人,一男一女對立而站,雖然兩人並

沒有什么接觸和語言,但在這種狀況下卻顯得有些突兀。

幸好呂江應變極快,他雖然稍一失神,但很快就調整過來了,目光迅速地移

開,表情也恢復了原本的嚴肅,頷首道:「時間也不早了,你跟我來吧。」

白莉媛顯然沒有

察覺呂江的神情變化,也不知他如此變化背後的緣由,但她

很樂意盡快開始工作,因為那才是她來此的目的。

所以,聽到呂江的指示後,白莉媛迅速提起自己帶來的帆布包,跟隨在呂江

的步伐之後,隨他走入客廳另一側的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