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紅塵染淫色,惡丐辱群芳(1 / 2)

莫道不相思 sezhongse3 9921 字 2021-01-04

一宿纏綿,秦大公子滿臉疲憊地掀開凌亂不堪的被褥,從塌上掙扎著扶腰而起,隨手摸了摸濕意盎然的床單,心有余悸,扭頭對一旁梳妝鏡前的妖嬈女子長嘆道:「從前你不是這樣的……」

女子對鏡,綰青絲,神采飛揚,輕聲道:「從前那是奴家讓著你。」

秦牧生頭疼欲裂,扶額道:「沈傷春,我好歹是個男人,給幾分薄面,不過分吧?」可憐的沈大公子,一天兩夜,睡了不足個把時辰。

鏡前女子,沈傷春,狡黠笑道:「男人的面子,終究要靠自己掙的,時辰還早,公子若不服氣,大可將奴家壓在床上再欺負一回,奴家絕不反抗便是。」

秦牧生冷哼一聲,充耳不聞,不接話。

沈傷春撇嘴道:「當真沒用,忒不男人了……」

秦牧生漲紅了臉,一拍桌面,怒道:「沈傷春,你若敢再說一遍我就……」

沈傷春似笑非笑:「就什么?」

秦牧生頓時泄了氣勢:「就……就替你畫眉唄……」

沈大美人鄙夷地遞過眉筆,秦大公子相當狗腿地繞到佳人背後,俯首香肩上,勻紅點翠,手法竟是半點不顯生疏。

沈傷春緬懷道:「上回你替我畫眉,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秦牧生:「三年前的立春。」

沈傷春笑道:「這眉畫得,嘖嘖,連奴家都自嘆不如呢,說說看,替多少女孩子畫過了?」

秦牧生縱橫情場多年,當然不會在這種送命題上栽跟頭,從容道:「只為卿描。」

沈傷春眼波流轉,紫陌紅塵,玩味道:「此話當真?」

秦牧生哪還不曉得案前女子使出了那道【看破紅塵】的神通,只好汗顏道:「還有一個,是我師傅。」

沈傷春:「你師傅……是個女人?」

秦牧生悵然若失,似在追憶往昔,輕輕一嘆:「她叫曲夢素,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沈傷春臉色微變:「多年前寒素宮的那位六境聖女,【一指素心】曲夢素是你師傅?難怪……難怪我一直看不出你師承,寒素宮的心法招式從來只適宜女子修行,曲夢素又怎么會收了你這么一個男人做弟子?」

秦牧生苦笑道:「聖女?在你們正道眼中,怕是魔女才對吧?師傅收我為徒時,已經境界盡失,命不久矣,她所傳我的修行功法,乃其自創,並非出自寒素宮。」

沈傷春皺眉道:「傳聞當年【一夢千年】別夢軒,一醉入夢,躋身六境,爾後趁曲夢素跌境之際,率群雄大破寒素宮,幾經艱辛,將宮中聖女曲夢素斃於劍下?」

秦牧生眼神一寒:「呵,你一定不曉得,別夢軒是我師傅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她唯一的一個男人。一醉入夢?說得好聽,若不是我師傅為他舍了大道,修那宮中禁典【欲女心經】,主動跌境,任他汲取氣運,就憑他別夢軒也想破入六境?」

沈傷春:「【欲女心經】?這本傳說中由淫道合歡子撰寫的邪門秘典原來一直在寒素宮?」

秦牧生:「當年寒素宮慘遭滅門,一半是別夢軒那廝害怕師傅終有一日泄露他破境根腳,另一半就是為這本【欲女心經】而來了,此經也是離奇,女子修此法,可將自身修為悉數化作淫氣,若能壓制心魔,守身如玉,便能藉此精進修為,若是破身交合,便只能淪為那雙修爐鼎了。我師傅當年已是六境高手,淡泊名利,若不是瞎了眼喜歡上那衣冠禽獸,何至於修這邪法!」

沈傷春嘆道:「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秦牧生:「師傅傳我修行之法,便是盼著有朝一日,我這個做徒弟的,能替她討回一個公道。」

沈傷春:「別夢軒身為六境,即便你劍法大成,也難言勝算吧?」

秦牧生:「師傅臨終前煉制有一法器,名【碎夢珠】,用以壓勝別夢寒本命神通,而且我的那柄長劍【情人】,其實與你那桿【桃李】一樣,同是為仙兵。只可惜我才出江湖,那廝竟是死在了靈山上,這仇自然也就沒法報了。」

沈傷春:「不曾想當年之事,還有這么一段隱秘,那你如今改這名諱又是為何?當真是惹上了哪家千金?」

秦牧生沒好氣道:「別提了,有一幫子人,非要請我到那勞什子春潮宮作客,讓我揍了一頓,還是不依不饒,煩不勝煩,只好改了名諱繼續游歷江湖,而且那名字我早想換了,都怪我爹娘吃了讀書少的虧!」

沈傷春:「春潮宮?怎的我也沒聽說過?」

秦牧生:「大抵是騙銀子來的,哎,其實我就這身行頭值幾個錢,也不知怎的就被惦記上了。」

沈傷春:「那本【欲女心經】如今在何處?」

秦牧生搖頭:「當年師傅重傷遁走,未能一並帶上,想必應該落在別夢寒手上了,如今可就不好說了。」

秦牧生抬手,細細勾上最後一筆,凝望鏡中玉人,怔怔出神,烏黑發髻上那枚古朴紫玉簪子,映襯著素雅妝容,洗盡鉛華,沈大美人,眉如遠山。

沈傷春俏臉微紅,轉頭嬌嗔道:「看一晚上了,還沒看夠?」

秦牧生輕笑:「看一輩子都不夠……」

秦牧生輕聲哼唱著他們在不醉居初見時的那曲小調,昨夜陋巷醉酒時的那曲小調,也是多年前,那個傷心女子彌留之際低吟的那曲小調。

秦牧生:「師傅,這葯再不喝就涼了,師傅乖,趕緊喝了,徒兒這就給你燉雞湯去。」

曲夢素:「傻小子,師傅這身子如何,心里門兒清,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秦牧生:「師傅說什么渾話!」

曲夢素:「來,替師傅再好好畫一次眉,師傅呀,要漂漂亮亮地走。」

秦牧生:「師傅……」

曲夢素解下發端紫玉簪子,笑道:「這簪子本是寒素宮聖女信物,如今宗門覆滅,已是沒用,你收著吧,將來遇上心儀女子,不妨以此相贈,就當是我這個當師傅的給徒兒成親的賀禮了。」

秦牧生眼中醞釀柔情,心中默念:師傅,她戴這紫玉簪子的模樣,跟你當年一樣好看呢……

朱唇胭脂醉,秦牧生托起佳人俏臉粉腮,輕輕吻下……

道是無情,卻有情。

莫道不相思。

朝陽透過花窗落在青衫男子眼簾上,莫留行皺眉睜眼,茫然四顧,居然少有地睡過了時辰,昨夜夢中一幕幕慘劇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無辜女子的一聲聲悲鳴猶在耳邊回盪。莫留行深深一嘆,正要起身梳洗,房門卻被一把推開。

「怎的門都沒鎖?莫公子,快起床了,我餓了,我要吃芙蓉餅,豆腐腦,三絲炒面,小籠包子,香炸脆兒,羊肉餃子,排骨粉伴香菜,還要打包一盒蓮蓉酥,一盒韭菜餅路上解饞!」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巧身影不由分說闖入房中,雙手叉腰,腮幫鼓起,發端拱起的一對包子發髻似乎在替主人發聲:韻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當真是可愛到沒邊了。

莫留行緩緩蹲下,卻是沒來由地濕了眼眶……

韻兒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軟聲道:「不哭不哭,公子放心好了,這一頓讓秦公子結賬!」

莫留行破涕為笑,扶額道:「這個點了,秦兄還沒起來?」

韻兒笑道:「沒呢,公子昨夜千叮萬囑,今早千萬別敲他房門,他房里有吃人的母妖怪,嚇死個人哩。」

莫留行想起秦牧生昨夜「英雄一去兮不復還」的蕭瑟背影,打了個激靈,師姐……應該不會吃人吧……?

韻兒可憐兮兮地搖晃著莫留行右手,彷如那嗷嗷待哺的小獸,莫留行摸了摸少女臻首,豪氣萬丈說道:「隨我走,點菜去!」

那氣吞山河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打仗……

在周遭食客瞠目結舌的注視下,韻兒風卷殘雲般掃盪著一桌子精致早點,小二與掌櫃早見識過少女的恐怖食相,倒是處之泰然,只是望向莫留行時多了幾分憐憫,看這位公子衣著談吐,怎么也不像那大戶人家呀,這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秦牧生打著哈欠緩緩下樓,遠遠招呼道:「莫兄,早啊,韻兒,慢點,還有沒有規矩了,你公子我還餓著肚子呢。」

韻兒一邊往嘴里填著美食,一邊含糊不清說道:「奴家昨天夜里隱約聽見公子的討饒聲,只道是母妖怪太凶狠,生怕今兒就見不著公子哩。」

大堂中眾人忍俊不禁,一陣竊笑。

秦牧生折扇一疊,橫眉豎眼,怒道:「什么話!本公子降妖除魔,何曾落過下風,怕是你聽錯了!」隨後又心虛地望了望閣樓,咳嗽一聲,說道:「再不濟也是平分秋色!」

莫留行豎起大拇指笑道:「秦兄好生了得,在下佩服。」

秦牧生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過獎!」

用過早點,秦牧生牙疼般接過賬單,仔細對過賬目,長嘆一聲,摸出腰間那枚清減許多的錢袋子,眉頭一皺,翻開卻發現無故多了一小疊銀票!頓時熱淚盈眶,到底是自己的女人貼心,知冷知熱,轉念間又覺不對,自己莫不是讓沈傷春給嫖了吧……?

三人一行,收拾妥當,便要出門取回馬車,去往東吳。

秦牧生當先躍上前座御馬,一陣愕然,回頭朝莫留行古怪一笑:「莫兄,看來你欠下的債也不少啊。」

莫留行一臉懵懂,不知所雲,朝馬車內一看,不正是日前在路上巧遇的那位花裙女子?

莫流行抱拳道:「姑娘莫不是討要那天銀子來了?姑娘安心,在下未取分毫。」說著便從行囊取出那天馬匪所扔下的錢袋。

花裙女子慵懶地淡淡說道:「聽聞你們要去東吳,順道捎帶我一程吧,這銀子就當是付你們的車資了。」

秦牧生皺眉道:「姑娘,恕在下直言,我等此行可不是游山玩水……」

花裙女子不耐煩地打斷道:「小女子略會幾招刀法,沈傷春說路上若見你拈花惹草,就幫忙把你那多余的東西割了。」未了,還補充道:「放心,我的刀很快,不疼。」

秦牧生頓時覺得胯下一涼,這確實是沈傷春會干出來的事兒。

韻兒嘟嘴道:「公子,咱們這馬車也不寬敞……」

不等韻兒說完,花裙女子隨手翻出一盒蜜餞,層層打開,冬瓜條兒,陳皮,楊梅,藕片,紅姜,桃脯,金絲蜜棗,糖水枇杷等,琳琅滿目,一看便知不凡,絕非那尋常鋪子能比。

韻兒兩眼放光,立馬斬釘截鐵說道:「擠一擠也是沒問題的!」

眼見秦牧生與韻兒先後投降,莫留行也只得無奈抱拳道:「在下劍閣弟子,莫留行。」

花裙女子背靠車窗,慵懶說道:「公子有禮,小女子叫顧芙影。」

許多年後,江湖人在酒肆間舉杯痛飲,每每說起一輛破舊的馬車,均心神往之,畢竟,那曾經是天底下最能打的一輛馬車啊……

一行數日,相安無事,顧芙影開始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做派,直到瞧著韻兒數次將秦牧生與莫留行折騰得沒了脾氣,終是難得會心一笑,上一次露出笑臉是什么時候?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秦牧生卻看著有些犯怵,金玉良言沈傷春,沈大美人要割他一個東西,就絕對不會只割半個!這姑娘說是使刀,可從未見她拿過刀呀。

某夜露宿,與顧芙影同宿帳篷的韻兒,第二天悄悄向莫留行多要了兩瓶葯,莫留行也不多問,慷慨贈葯。自那天後,顧芙影與韻兒兩位女子便像親近了許多,連帶對莫留行也有了好臉色。

日落西山,夕陽戀戀不舍地收起最後一道余霞,秦牧生一行策馬狂奔,總算在入夜前趕至一小鎮投棧打尖,雖都不是那嬌貴之人,可床板再硬,終歸比那馬車帳篷睡得踏實不是?何況同行兩位女子,野外總有諸多不便。

一行四人,尋得鎮上唯一一間客棧,安頓馬車,要了四間上房,便一道坐下點菜,秦大公子兜里有了銀子,連帶喊菜名時的調子都硬氣了許多,誰讓自己女人富可敵國?羨慕不來。只是沒要酒,不然跟誰喝去?一杯就倒的莫留行,還是兩個小娘子?自斟自飲,沒個意思。

小二將最後一盤醬鴨放到桌上,顫顫栗栗說道:「客官,菜……菜都上齊了,你們……你們慢用……」

秦牧生皺眉道:「你這小二也忒不大氣了,咱這一桌子一半女眷,點得是多了些,可怎么瞧也不像吃霸王餐的匪人吧?」

顧芙影卻搭住小二腕口,淡淡說道:「還少了一道菜。」

小二顫聲道:「姑娘,都……都齊了呀……」

顧芙影:「還缺了道解葯。」秦牧生訝然,韻兒眯眼,莫留行面無表情,似乎早就察覺到不對。

小二雙膝一跪,慌道:「客官饒命,客官饒命啊,小的也是遭人脅迫,絕非有意加害各位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客官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小的吧。」

顧芙影手上加重力道,調子依然平淡:「是誰指使?說,或者,死。」

小二冷汗直冒,面容扭曲,一條被拿住的手臂因劇痛而痙攣著,卻依舊求饒道:「女俠饒命啊,小的說了,也是……死路一條呀……」

顧芙影:「說了,也許會死,不說,現在就死。」

「喲,這小娘子年紀不大,脾氣不小,動不動就要取人性命呢,不過大爺我喜歡!」

「這臉蛋嘛,馬馬虎虎,身段兒倒是不錯。」

「帶回去好生調教一番,興許比那些個千金大小姐更有味兒呢,咦?你們快瞧,她旁邊坐著那位看模樣竟是個極品的美人胚子呀。」

門口浩浩盪盪闖進一群頭覆兜帽的勁裝壯漢,為首一人,大手一揮:「我們只找那一桌子人,無關人等,不想死的,趕緊給老子滾!」

顧芙影慢慢松手,鼻涕眼淚花了一臉的小二,連滾帶爬與客人掌櫃一道,爭先恐後逃出門去,轉瞬跑得干凈。

秦牧生看清來人,眯眼道:「怎的又是你們,陰魂不散,有完沒完了,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怎的?記打不記疼,又挨揍來了?」

為首之人陰惻惻說道:「秦壽!上回我等好言相勸,你不領情,今天我再問你一次,跟不跟我們走,奉勸你一句,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秦……壽?

顧芙影別過臉去,腮幫蠕動,韻兒低下臻首,緊咬朱唇,莫留行正襟危坐,正經得不能再正經,只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古怪……

秦牧生無奈扶額:「你們想笑就笑吧……」

顧芙影第一個綳不住,一笑破功,韻兒掩嘴,聲如銀鈴,莫留行拍打著好友肩膀,明明笑得最歡,嘴上卻說道:「秦兄,我沒笑,我真的沒笑……」

顧芙影笑吟吟問道:「你就是江湖上那個五境劍客,【情人劍】秦壽?」

秦牧生氣道:「本公子如今叫秦牧生!」

莫留行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說道:「說起來,我師傅他老人家當年好像提起過秦兄,對你的本事贊譽有加。」

秦牧生當然知道莫留行師承上代【劍聖】李青藍,當即喜道:「此話當真?他老人家如何評點在下劍法?」

莫留行:「咳咳,說的是秦兄討女子歡心的本事……」

秦大公子只想找塊豆腐一頭撞死。

為首之人看著桌上四人拉著家常,完全無視自己一眾兄弟的存在,怒吼道:「你們笑夠了沒有!我倒要看看一會兒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樓上的弟兄們,都現身吧,把姓秦的和那兩個小妞都弄回去,剩下那個宰了。」

閣樓上黑壓壓冒出三排玄衣男子,各持兵刃,氣息沉穩,步履輕盈,顯然皆是修行者無疑。

莫留行,韻兒,顧芙影臉色如常,秦牧生卻是一驚,樓閣上這三排伏兵,竟不乏四境強者,這等陣容,剿滅一個小幫派都夠了,如今只為了抓自己回去?難道這伙人不是來騙銀子的么!

秦牧生低聲道:「莫兄,顧姑娘,你們先帶韻兒離去,交由我斷後,我好歹也是五境巔峰,撐個一炷香不成問題。」

顧芙影抬了抬眼簾,有些意外,秦牧生五境巔峰不假,能撐個一炷香也是實話,可他就再也休想脫身了,只會是個被活活耗盡真氣的死局!不曾想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秦大公子,碰上事兒好像挺男人的,也沒沈傷春口中那般不堪嘛……

顧姑娘哪里知道,沈大美人所謂的忒不男人,指的是床上……

莫留行笑道:「秦兄莫慌,好了,顧姑娘,韻兒,今個兒就說明白吧,你們藏了多少?」

顧芙影舉了舉手比劃道:「就這么多。」

韻兒將小手提到唇邊,覺得不太厚道,又悄悄舉過頭頂,怯聲怯氣道:「不能再多了。」

莫留行將手舉得略高於顧芙影,正色道:「那就開打?」

秦牧生一頭霧水。

眾人眼前一花,莫留行與顧芙影倏然失去了蹤跡,秦牧生剛想拔劍躍起,卻被韻兒一手拽回到椅子上,呆呆望著身旁這個相伴多日的小琴侍,秦牧生心中驚駭,這是街頭那位連飯都吃不飽的賣藝少女?

韻兒糯軟嬌聲道:「公子坐好,不許亂動!」七弦瑤琴已不知何時橫卧在韻兒膝上,藍裙少女,纖纖玉指,輕輕柔柔地摘過琴弦,彈奏出第一個音符,大音,稀聲,大象,無形。

哐當一聲,一對沉重萱花巨斧,毫無征兆地落在樓閣地板上,持斧壯漢,眼中泛著迷茫,七竅流血,雙手拼了命地在臉上刮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最終兩手掐住脖子,向前一栽,從二樓墜下,手腳一陣抽搐,不再動彈,死得不能再死了。

門口為首一人目睹著這看似荒誕的一幕,隨即警醒,高呼:「當心,他們全部都是修行者!」身子卻是悄然一步步向門外挪去,以他四境的眼光,硬是沒瞧出那位小娘子是如何出的手,而且能讓那位【情人劍】乖乖坐在椅子上看戲的人,能是一般修行者?原以為只針對一人足矣,如今看來,那秦壽仿佛是他們中最弱的那位?想必那幾位大人,也不好怪自己辦事不力吧?

韻兒撫琴,余音裊裊,一弦彈盡深秋蕭殺,一指訴盡落葉悲歌,聲聲鏗鏘,月下殤,縷縷琴意,解人愁,人生在世,何人不愁,唯死人不愁耳。閣樓中自有強者不甘坐以待斃,自持人多勢眾,剛有動作,腳下影子中便繞出一道曼妙身姿,切掌為刀,秀秀氣氣地抹過咽喉,干干脆脆地了結性命,不等旁人反應,女子身形憑空消散,形如鬼魅,如夢似幻,那緊緊捂著喉嚨的可憐高手,眼如銅鈴,空有四境修為,卻一招未曾出手,便死得不明不白,如何能瞑目?

一時間人人自危,混亂中,花裙女子閑庭信步,行走其中,柔荑巧手悠然勾勒著絕望的線條,淡然地收割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只像踩過路邊的蟲子般漫不經心,我要殺你,與你何干?有數人怪叫著縱身躍出窗去逃命,人尚在半空,皆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符箭射穿要害,待落地時已然是一具屍體,莫留行收起手弩,全身拳意游走,大步流星,竟是如箭矢般悍然直接鑿進那人群中,雙膝一頂,迎面將一惡徒連人帶棍一道撞飛,左掌壓下來襲單刀,右手格開鐵錘,使巧勁一引,左右兩顆頭顱結結實實地磕在一起,頭破血流,癱倒在地,莫留行也不回頭身子往後一靠,手肘勢大力沉地頂在一位偷襲者肋骨上,來者胸口凹下一大塊,氣若游絲,顯然是活不成了,躍起隨手壓住一顆腦袋,仙人壓頂,往下重重一按,將一顆頭顱嵌如地板。閣樓中諸多修行者,無論如何出招,均被眼前青衫男子輕描淡寫般破去,而對方每每出手,看似平平無奇,殺力卻出奇的驚人,不說勝負,直分生死,惡徒們頭皮發麻,哪冒出來的拳法宗師?瞧著年紀輕輕,正氣凜然,出手卻比那些個成名多年的邪道高手更要狠辣幾分?

前有青衫少年揮拳攔路,後有花裙女子追命索魂,下有藍裙琴侍勾弦斷腸,惡徒們心中哀嘆,敢情埋伏於此的這數十位修行者,被三個人圍剿?打不過,退不得,降?那也得看這幾位殺神答不答應啊!浩浩盪盪的幾十號人,最終逃得性命者,不過一手之數。先前門內的領頭者悄然退出鎮外,翻身上馬,回首遠眺,眼中盡是陰霾,狠狠一夾馬腹,駿馬嘶鳴,絕塵而去,領頭者隨手翻開兜帽,滿臉疤痕……

秦牧生眼瞅著桌上三人下筷如飛,胃口如常,一陣無語,菜還是那些菜,人還是那些人,可這樓上樓下都是死人啊!你們幾個都沒點忌諱么!這血腥味你們是聞不著還是怎的!

韻兒伸出小指頭戳了戳秦牧生胳膊:「公子,除了最後那盤醬鴨,其余的盡可放心食用,而且難得這頓不用結賬啊。」

秦牧生無奈扶額,大小姐,這是錢的問題么?

秦牧生小心翼翼賠笑道:「敢問三位大俠,尊姓大名?」

顧芙影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清冷調子,斜眼道:「小女子顧芙影,信不信由你。」

韻兒低頭折著衣角,嬌聲羞赧道:「公子不認得我啦?我是韻兒呀……」

莫留行抱拳拱手朗聲道:「在下劍閣弟子,莫留行。」

秦牧生扯了扯嘴角:「戲子!都是戲子!」

莫留行·:「秦兄,這些都什么人啊,你平日里是有那么一點放浪形骸,可總不至於招惹出這么大陣仗吧?」

秦牧生沒好氣道:「我怎么曉得他們什么來歷,說請我到什么春潮宮作客,天地良心,那地兒我聽都沒聽過。」

無形威壓驟然而起,氣沖雲霄,殺意彌漫,隨即又緩緩散去,莫留行收斂氣息,咬牙道:「春潮宮乃真欲教總壇,他們是那邪教中人!」

秦牧生奇道:「真欲教?從未聽聞,莫兄與他們有舊?」

莫留行:「血海深仇!我此番下山,就為他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