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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未知 3781 字 2021-01-13

原是番兵出產,逢人薦轉在京。身軀小內玲瓏。得人輕借力,輾轉作蟬鳴。解使佳人心顫,慣能助腎威風。號稱金面勇先鋒。戰降功第一,揚名勉子鈴。

婦人認了半日,問道:「是甚么東西兒?怎和把人半邊胳膊都麻了?」西門慶笑道:「這物件你就不知道了,名喚做勉鈴,南方勉甸國出來的。好的也值四五兩銀子。」婦人道:「此物使到那里?」西門慶道:「先把他放入爐內,然後行事,妙不可言。」婦人道:「你與李瓶兒也干來?」西門慶於是把晚間之事,從頭告訴一遍。說得金蓮淫心頓起,兩個白日里掩上房門,解衣上床交歡。正是:

不知子晉緣何事,才學吹簫便作仙。

話休饒舌。一日西門慶會了經紀,把李瓶兒的香蠟等物,都秤了斤兩,共賣了三百八十兩銀子。李瓶兒只留下一百八十兩盤纏,其余都付與西門慶收了,湊著蓋房使。教陰陽擇用二月初八日興土動工。將五百兩銀子委付大家人來招並主管賁四,卸磚瓦木石,管工計帳。這賁四名喚賁第傳,年少生的浮浪囂虛,百能百巧。原是內相勤兒出身,因不守本分,被趕出來。初時跟著人做兄弟,次後投入大人家做家人,把人家奶子拐出來做了渾家,卻在故衣行做經紀。琵琶簫管都會。西門慶見他這般本事,常照管他在生葯鋪中秤貨討人錢使。以此凡大小事情,少他不得。當日賁四、來招督管各作匠人興工。先拆毀花家那邊舊房,打開牆垣,築起地腳,蓋起卷棚山子、各亭台耍子去處。非止一日,不必盡說。

光陰迅速,日月如梭。西門慶起蓋花園,約個月有余。卻是三月上旬,乃花子虛百日。李瓶兒預先請過西門慶去,和他計議,要把花子虛靈燒了:「房子賣的賣,不的,你著人來看守。你早把奴娶過去罷!隨你把奴作第幾個,奴情願伏侍你鋪床疊被。」說著淚如雨下。西門慶道:「你休煩惱。我這話對房下和潘五姐也說過了,直待與你把房蓋完,那時你孝服將滿,娶你過門不遲。」李瓶兒道:「你既有真心娶奴,先早把奴房攛掇蓋了。娶過奴去,到你家住一日,死也甘心。省得奴在這里度日如年。」西門慶道:「你的話,我知道了。」李瓶兒道:「再不的,我燒了靈,先搬在五娘那邊住兩日。等你蓋了新房子,搬移不遲。你好歹到家和五娘說,我還等你的話。這三月初十日,是他百日,我好念經燒靈。」西門慶應諾,與婦人歇了一夜。

到次日來家,一五一十對潘金蓮說了。金蓮道:「可知好哩!奴巴不的騰兩間房與他住。你還問聲大姐姐去。我落得河水不洗船。」西門慶一直走到月娘房里來,月娘正梳頭。西門慶把李瓶兒要嫁一節,從頭至尾說一遍。月娘道:「你不好娶他的。他頭一件,孝服不滿;第二件,你當初和他男子漢相交;第三件,你又和他老婆有連手,買了他房子,收著他寄放的許多東西。常言:機兒不快梭兒快。我聞得人說,他家房族中花大是個刁徒潑皮。倘一時有些聲口,倒沒的惹虱子頭上搔。奴說的是好話。趙錢孫李,你依不依隨你!」幾句說的西門慶閉口無言。走出前廳來,坐在椅子上沉吟:又不好回李瓶兒話,又不好不去的。尋思了半日,還進入金蓮房里來。金蓮問道:「大姐姐怎么說?」西門慶把月娘的話告訴了一遍。金蓮道:「大姐姐說的也是。你又買了他房子,又娶他老婆,當初又與他漢子相交,既做朋友,沒絲也有寸,交官兒也看喬了。」西門慶道:「這個也罷了。到只怕花大那廝沒圈子跳,知道挾制他孝服不滿,在中間鬼渾。怎生計較?我如今又不好回他的。」金蓮道:「呸!有甚難處的事?你到那里只說:『我到家對五娘說來,他的樓上堆著許多葯料,你這家伙去到那里沒處堆放,亦發再寬待些時,你這邊房子也七八蓋了,攛掇匠人早些裝修油漆停當,你這里孝服也將滿。那里娶你過去,卻不齊備些。強似搬在五娘樓上,葷不葷,素不素,擠在一處甚么樣子!』管情他也罷了。」

西門慶聽言大喜,那里等的時分,就走到李瓶兒家。婦人便問:「所言之事如何?」西門慶道:「五娘說來,一發等收拾油漆你新房子,你搬去不遲。如今他那邊樓上,堆的破零零的,你這些東西過去那里堆放?還有一件打攪,只怕你家大伯子說你孝服不滿,如之奈何?」婦人道:「他不敢管我的事。休說各衣另飯,當官寫立分單,已倒斷開了,只我先嫁由爹娘,後嫁由自己。常言:嫂叔不通問,大伯管不的我暗地里事。我如今見過不的日子,他顧不的我。他但若放出個屁來,我教那賊花子坐著死不敢睡著死。大官人你放心,他不敢惹我。」因問:「你這房子,也得幾時方收拾完備?」西門慶道:「我如今吩咐匠人,先替你蓋出這三間樓來,及至油漆了,也到五月頭上。」婦人道:「我的哥哥,你上緊些。奴情願等到那時候也罷。」說畢,丫鬟擺上酒,兩個歡娛飲酒過夜。西門慶自此,沒三五日不來,俱不必細說。

光陰迅速,西門慶家中已蓋了兩月房屋。三間玩花樓,裝修將完,只少卷棚還未安磉。一日,五月蕤賓時節,正是:

家家門插艾葉,處處戶掛靈符。

李瓶兒治了一席酒,請過西門慶來,一者解粽,二者商議過門之事。擇五月十五日,先請僧人念經燒靈,然後西門慶這邊擇娶婦人過門。西門慶因問李瓶兒道:「你燒靈那日,花大、花三、花四請他不請?」婦人道:「我每人把個帖子,隨他來不來!」當下計議已定,單等五月十五日,婦人請了報恩寺十二眾僧人,在家念經除靈。

西門慶那日封了三錢銀子人情,與應伯爵做生日。早晨拿了五兩銀子與玳安,教他買辦置酒,晚夕與李瓶兒除服。卻教平安、畫童兩個跟馬,約午後時分,往應伯爵家來。那日在席者謝希大、祝實念、孫天化、吳典恩、雲理守、常峙節連新上會賁第傳十個朋友,一個不少。又叫了兩個小優兒彈唱。遞畢酒,上坐之時,西門慶叫過兩個小優兒,認的頭一個是吳銀兒兄弟,名喚吳惠。那一個不認的,跪下說道:「小的是鄭愛香兒的哥,叫鄭奉。」西門慶坐首席,每人賞二錢銀子。吃到日西時分,只見玳安拿馬來接,向西門慶耳邊悄悄說道:「二娘請爹早些去。」西門慶與了他個眼色,就往下走。被應伯爵叫住問道:「賊狗骨頭兒,你過來實說。若不實說,我把你小耳朵擰過一邊來,你應爹一年有幾個生日?恁日頭半天里就拿馬來,端的誰使你來?或者是你家中那娘使了你來?或者是里邊十八子那里?你若不說,過一百年也不對你爹說,替你這小狗禿兒娶老婆。」玳安只說道:「委的沒人使小的。小的恐怕夜緊,爹要起身早,拿馬來伺候。」應伯爵奈何了他一回,見不說,便道:「你不說,我明日打聽出來,和你這小油嘴兒算帳。」於是又斟了一鍾酒,拿了半碟點兒,與玳安下邊吃去。

良久,西門慶下來更衣,叫玳安到僻靜處問他話:「今日花家有誰來?」玳安道:「花三往鄉里去了。花四家里害眼,都沒人來。只有花大家兩口子來。吃了一日齋飯,他漢子先家去了,只有他老婆,臨去,二娘叫到房里,與了他十兩銀子,兩套衣服。還與二娘磕了頭。」西門慶道:「他沒說什么?」玳安道:「他一字沒敢題甚么,只說到明日二娘過來,他三日要來爹家走走。」西門慶道:「他真個說此話來?」玳安道:「小的怎敢說謊。」西門慶聽了,滿心歡喜。又問:「齋供了畢不曾?」玳安道:「和尚老早就去了,靈位也燒了。二娘說請爹早些過去。」西門慶道:「我知道了,你處邊看馬去。」這玳安正往外走,不想應伯爵在過道內聽,猛可叫了一聲,把玳安嚇了一跳。伯爵罵道:「賊小骨頭兒!你不對我說,我怎的也聽見了?原來你爹兒們干的好繭兒!」西門慶道:「怪狗才,休要倡揚。」伯爵道:「你央我央兒,我不說便了。」於是走到席上,如此這般,對眾人說了一回。把西門慶拉著說道:「哥,你可成個人!有這等事,就掛口不對兄弟們說聲兒?就是花大有些話說,哥只吩咐俺們一聲,等俺們和他說,不怕他不依。他若敢道個不字,俺們就與他結下個大疙瘩。端的不知哥這親事成了不曾?哥一一告訴俺們。比來相交朋友做甚么?哥若有使令去處,兄弟情願火里火去,水里水去。弟兄們這等待你,哥還只瞞著不說。」謝希大接過說道:「哥若不說,俺們明日倡揚的里邊李桂姐、吳銀兒知道了,大家都不好意思的。」西門慶笑道:「我教眾位得知罷,親事已都停當了。」謝希大道:「哥到明日娶嫂子過門,俺們賀哥去。哥好歹叫上四個唱的,請俺們吃喜酒。」西門慶道:「這個不消說,一定奉請列位兄弟。」祝實念道:「比時明日與哥慶喜,不如咱如今替哥把一杯兒酒,先慶了喜罷。」於是叫伯爵把酒,謝希大執壺,祝實念捧菜,其余都陪跪。把兩個小優兒也叫來跪著,彈唱一套《十三腔》「喜遇吉日」,一連把西門慶灌了三四鍾酒。祝實念道:「哥,那日請俺們吃酒,也不要少了鄭奉、吳惠兩個。」因定下:「你二人好歹去。」鄭奉掩口道:「小的們一定伺候。」須臾,遞酒畢,各歸席坐下。又吃了一回。看看天晚,那西門慶那里坐的住,趕眼錯起身走了。應伯爵還要攔門不放,謝希大道:「應二哥,你放哥去罷。休要誤了他的事,教嫂子見怪。」

那西門慶得手上馬,一直走了。到了獅子街,李瓶兒摘去孝髻,換上一身艷服。堂中燈火熒煌,預備下一桌齊整酒席,上面獨獨安一張交椅,讓西門慶上坐。丫鬟執壺,李瓶兒滿斟一杯遞上去,磕了四個頭,說道:「今日靈已燒了,蒙大官人不棄,奴家得奉巾櫛之歡,以遂於飛之願。」行畢禮起來。西門慶下席來,亦回遞婦人一杯,方才坐下。因問:「今日花大兩口子沒說什么?」李瓶兒道:「奴午齋後,叫他進到房中,就說大官人這邊親事。他滿口說好,一句閑話也無。只說明日三日里,教他娘子兒來咱家走走。奴與他十兩銀子,兩套衣服,兩口子歡喜的要不的。臨出門,謝了又謝。」西門慶道:「他既恁說,我容他上門走走也不差甚么。但有一句閑話,我不饒他。」李瓶兒道:「他若放辣騷,奴也不放過他。」於是銀鑲鍾兒盛著南酒,綉春斟了送上,李瓶兒陪著吃了幾杯。真個是年隨情少,酒因境多。李瓶兒因過門日子近了,比常時益發歡喜,臉上堆下笑來,問西門慶道:「方才你在應家吃酒,玳安來請你,那邊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