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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未知 3705 字 2021-01-13

蔡老娘收拾孩子,咬去臍帶,埋畢衣胞,熬了些定心湯,打發李瓶兒吃了,安頓孩兒停當。月娘讓老娘後邊管待酒飯。臨去,西門慶與了他五兩一錠銀子,許洗三朝來,還與他一匹緞子。這蔡老娘千恩萬謝出門。

當日,西門慶進房去,見一個滿抱的孩子,生的甚是白凈,心中十分歡喜。合家無不歡悅。晚夕,就在李瓶兒房中歇了,不住來看孩兒。次日,巴天不明起來,拿十副方盒,使小廝各親戚鄰友處,分投送喜面。應伯爵、謝希大聽見西門慶生了子,送喜面來,慌的兩步做一步走來賀喜。西門慶留他卷棚內吃面。剛打發去了,正要使小廝叫媒人來尋養娘,忽有薛嫂兒領了個奶子來。原是小人家媳婦兒,年三十歲,新近丟了孩兒,不上一個月。男子漢當軍,過不的,恐出征去無人養贍,只要六兩銀子賣他。月娘見他生的干凈,對西門慶說,兌了六兩銀子留下,取名如意兒,教他早晚看奶哥兒。又把老馮叫來暗房中使喚,每月與他五錢銀子,管顧他衣服。

正熱鬧一日,忽有平安報:「來保、吳主管在東京回還,見在門首下頭口。」不一時,二人進來,見了西門慶報喜。西門慶問:「喜從何來?」二人悉把到東京見蔡太師進禮一節,從頭至尾說道:「老爺見了禮物甚喜,說道:『我累次受你主人之禮,無可補報。』朝廷欽賞了他幾張空名誥身札付,就與了爹一張,把爹名姓填注在金吾衛副千戶之職,就委差在本處提刑所理刑,頂補賀老爺員缺。把小的做了鐵鈴衛校尉,填注鄆王府當差。吳主管升做本縣驛丞。」於是把一樣三張印信札付,並吏、兵二部勘合,並誥身都取出來,放在桌上與西門慶觀看。西門慶看見上面銜著許多印信,朝廷欽依事例,果然他是副千戶之職,不覺歡從額角眉尖出,喜向腮邊笑臉生。便把朝廷明降,拿到後邊與吳月娘眾人觀看,說:「太師老爺抬舉我,升我做金吾衛副千戶,居五品大夫之職。你頂受五花官誥,做了夫人。又把吳主管攜帶做了驛丞,來保做了鄆王府校尉。吳神仙相我不少紗帽戴,有平地登雲之喜,今日果然。不上半月,兩椿喜事都應驗了。」又對月娘說:「李大姐養的這孩子甚是腳硬,到三日洗了三,就起名叫做官哥兒罷。」來保進來,與月娘眾人磕頭,說了回話。吩咐明日早把文書下到提刑所衙門里,與夏提刑知會了。吳主管明日早下文書到本縣,作辭西門慶回家去了。

到次日,洗三畢,眾親鄰朋友一概都知西門慶第六個娘子新添了娃兒,未過三日,就有如此美事,官祿臨門,平地做了千戶之職。誰人不來趨附?送禮慶賀,人來人去,一日不斷頭。常言: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正是:

時來頑鐵有光輝,運退真金無顏色。

第三十一回琴童兒藏壺構釁西門慶開宴為歡

詩曰:

幽情憐獨夜,花事復相催。欲使春心醉,先教玉友來。

濃香猶帶膩,紅暈漸分腮。莫醒沉酣恨,朝雲逐夢回。

話說西門慶,次日使來保提刑所下文書。一面使人做官帽,又喚趙裁裁剪尺頭,攢造衣服,又叫許多匠人,釘了七八條帶。不說西門慶家中熱亂,且說吳典恩那日走到應伯爵家,把做驛丞之事,再三央及伯爵,要問西門慶錯銀子,上下使用,許伯爵十兩銀子相謝,說著跪在地下。慌的伯爵拉起,說道:「此是成|人之美,大官人攜帶你得此前程,也不是尋常小可。」因問:「你如今所用多少夠了?」吳典恩道:「不瞞老兄說,我家活人家,一文錢也沒有。到明日上任參官贄見之禮,連擺酒,並治衣類鞍馬,少說也得七八十兩銀子。如今我寫了一紙文書此,也沒敢下數兒。望老兄好歹扶持小人,事成恩有重報。」伯爵看了文書,因說:「吳二哥,你借出這七八十兩銀子來也不夠使。依我,取筆來寫上一百兩。恆是看我面,不要你利錢,你且得手使了。到明日做了官,慢慢陸續還他也不遲。俗語說得好:借米下得鍋,討米下不得鍋。哄了一日是兩晌。」吳典恩聽了,謝了又謝。於是把文書上填寫了一百兩之數。

兩個吃了茶,一同起身,來到西門慶門首。平安兒通報了,二人進入里面,見有許多裁縫匠人七手八腳做生活。西門慶和陳敬濟在穿廊下,看著寫見官手本揭帖,見二人,作揖讓坐。伯爵問道:「哥的手本札付,下了不曾?」西門慶道:「今早使小價往提刑府下札付去了。還有東平府並本縣手本,如今正要叫賁四去下。」說畢,畫童兒拿上茶來。吃畢茶,那應伯爵並不提吳主管之事,走下來且看匠人釘帶。西門慶見他拿起帶來看,就賣弄說道:「你看我尋的這幾條帶如何?」伯爵極口稱贊誇獎道:「虧哥那里尋的,都是一條賽一條的好帶,難得這般寬大。別的倒也罷了,自這條犀角帶並鶴頂紅,就是滿京城拿著銀子也尋不出來。不是面獎,就是東京衛主老爺,玉帶金帶空有,也沒這條犀角帶。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錢。水犀角號作通天犀。你不信,取一碗水,把犀角放在水內,分水為兩處,此為無價之寶。」因問:「哥,你使了多少銀子尋的?」西門慶道:「你們試估估價值。」伯爵道:「這個有甚行款,我每怎么估得出來!」西門慶道:「我對你說了罷,此帶是大街上王昭宣府里的帶。昨日一個人聽見我這里要,巴巴來對我說。我著賁四拿了七十兩銀子,再三回了來。他家還張致不肯,定要一百兩。」伯爵道:「難得這等寬樣好看。哥,你明日系出去,甚是霍綽。就是你同僚間,見了也愛。」誇美了一回,坐下。西門慶便向吳主管問道:「你的文書下了不曾?」伯爵道:「吳二哥正要下文書,今日巴巴的央我來激煩你。蒙你照顧他往東京押生辰擔,雖是太師與了他這個前程,就是你抬舉他一般,也是他各人造化。說不的,一品至九品都是朝廷臣子。但他告我說,如今上任,見官擺酒,並治衣服之類,共要許多銀子使,那處活變去?一客不煩二主,沒奈何,哥看我面,有銀子借與他幾兩,率性周濟了這些事兒。他到明日做上官,就銜環結草也不敢忘了哥大恩!休說他舊在哥門下出入,就是外京外府官吏,哥也不知拔濟了多少。不然,你教他那里區處去?」因說道:「吳二哥,你拿出那符兒來,與你大官人瞧。」這吳典恩連忙向懷中取出,遞與西門慶觀看。見上面借一百兩銀子,中人就是應伯爵,每月利行五分。西門慶取筆把利錢抹了,說道:「既是應二哥作保,你明日只還我一百兩本錢就是了。我料你上下也得這些銀子攪纏。」於是把文書收了。才待後邊取銀子去,忽有夏提刑拿帖兒差了一名寫字的,拿手本三班送了二十名排軍來答應,就問討上任日期,討問字號,衙門同僚具公禮來賀。西門慶教陰陽徐先生擇定七月初二日辰時到任,拿帖兒回夏提刑,賞了寫字的五錢銀子。正打發出門去了,只見陳敬濟拿著一百兩銀子出來,教與吳主管,說:「吳二哥,你明日只還我本錢便了。」那吳典恩拿著銀子,歡喜出門。看官聽說:後來西門慶死了,家中時敗勢衰,吳月娘守寡,被平安兒偷盜出解當庫頭面,在南瓦子里宿娼,被吳驛丞拿住,教他指攀吳月娘與玳安有奸,要羅織月娘出官,恩將仇報。此系後事,表過不題。正是:

不結子花休要種,無義之人不可交。

那時賁四往東平府並本縣下了手本來回話,西門慶留他和應伯爵,陪陰陽徐先生擺飯。正吃著飯,只見吳大舅來拜望,徐先生就起身。良久,應伯爵也作辭出門,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