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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 未知 2390 字 2021-01-14

一夜之間,做媽媽的老了十年,幾乎全白了的頭發,蓬松地披散著,兩眼凹下去得更深了。大家圍著她看護著,傳觀著她女兒留下的絕命信,醫生不時地注射強心劑,好容易,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好了,」大家說,「醒過來了。」

做媽媽的吃力地欠起身子,看著床前站著的醫生和鄰居們關切地守著自己,昨晚的情景又回到記憶,苦難的人對溫暖的感覺是最銳敏的,她禁不住嗚咽起來。

醫生站起身子,分開那些爭著說安慰話的人群。

「這事真怪,」他有點生氣地說,「上次在醫院里,我囑咐過你女兒天天打針,怎么一去不回呢。大家零零星星地為你女兒捐了點錢,已有兩萬一千元了,存在醫院里,現在的肺病不是絕症,用不了一半就會治好的,偏偏你女兒面也不見,我們還以為你搬了家,正設法找你,怎么陰錯陽差地弄到去尋短見呢。」

做媽媽的鼓著耳朵諦聽,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命運啊。

「先生呀,」她泣不成聲說,「可憐可憐我孤兒寡婦,去找找我那苦命的女兒吧。」

「就在昨晚上,聽說一個女學生卧軌自殺!」一個人貿然插嘴說。

大家的臉色變了,一齊向說話的那人投出絕不饒恕的眼光,做媽媽的支撐起身子,伸出抖成一團的枯手。

「天呀,天呀……我的兒,我的兒……」

悲慘的空氣使大家窒息得出不來氣,鄰居們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才能使這母親安靜。

正在這時候,一輛汽車從遠處駛來,停在小屋門口,兩個穿制服的警察跳出來,大家感到事情不好,卻發現那可憐的女兒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羞愧地低著頭咳嗽著。

做媽媽的眼睛瞪得比羚羊還大,她不相信她不是在做夢,孩子似的,她把手伸到口里咬了一下,一陣劇痛傳到心窩。

「乖孩子呀,你哪里去了呀,」她張開雙臂迎接撲到她懷里的女兒說,「嚇死媽了呀,你真的舍得媽媽,兒啊……」

「媽,」女兒跪到床前,抱著媽媽的脖子,「我再也不敢了,我後悔了,我真對不起你,媽,打死我吧。」

警察用手敲自己的額角。

「老太太,」他說,「你真有福氣,司機一眼看見前面軌道上有人,就立刻緊急煞車,火車直到輪子挨到你女兒的頭發才停住,再遲一點就完了。」

這幾句話驅去愁雲,小屋里有人咧嘴笑了。

「今天你看報了沒有,鐵路局要嘉獎那司機。」

「我帶女兒去給他磕頭道謝。」做媽媽的說。

「我不管這些,我只管你女兒擾亂交通秩序,要受罰了,二百元。」

做媽媽的摸索枕頭下的小包。

「用不著你拿,」警察說,「你們的遭遇使我們難過,雖然沒有大力量,卻有小力量。罰款是國家規定的,不能免,可是,局里同事們已湊出這數目,替你繳了,這是你的罰款收據。」

鄰居們有的揉鼻子,有的故意打哈欠,做媽媽的抱著女兒哭泣。醫生提起手提箱,向大家使個眼色,意思說:「讓她們母女休息吧!」大家會意地點點頭,放輕腳步,悄悄地魚貫退出去。

小屋又恢復往日平靜,沒有一點聲音來打擾這擁抱在一起的母女,只有媽媽的枯干手指,憐惜地撫摸著女兒的身子,最後,唯恐怕再失去似的,她緊抓住女兒的手,女兒終於抬起頭來,無語地望著媽媽,臉上布滿了縱橫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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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吉嶼1

「為什么死?」華桐冷笑說,「為什么不倔強地活下去?」

他緊握著左舷的鐵欄。

黑雲布滿了天空,海水澎湃,船橫跨著涌脊,起伏前進。

華桐凝視著船艙,乘客們都已經安睡了,只有那值更的船員,還在船橋上不停地移動。他看一下熒光表,已是午夜十一點,幾乎站了兩個小時,冷意襲人,他感到一陣一陣地戰栗,低下頭,看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破舊的西服外套,罩到一件破舊的襯衫上,實在難以抵御這深秋的涼夜。

他一直默默地想,腦筋凌亂得像一團碎麻,整理不出一個頭緒。他決心不再整理了,人生的道路不都是可以預先設計的,有些時候避免不了要盲目一跳。想到這里,他深深地吁口氣。

他走進船艙,憑著日間他在輪船公司探聽的記憶,挨著房間尋找。終於,他停下來,仔細核對著面前房間上的號碼,他有點不敢相信他的記憶,尤其是,房門緊閉,鑰匙孔連光線都沒有,他弄不清里面會不會就是她。

遲疑了一會,他試探著敲門。

「誰?」梅素的聲音。

他的心猛烈跳起來。

門向里開了,他一步就跳進去,迅速把門掩上。

梅素披著睡衣,向著他發怔。

「我剛得到消息,」華桐說,「等趕到碼頭,票已經售完了,我千方百計才混上來。」

他扶她坐在床沿上。

「你的臉色太難看。」

「我大概是暈船,」梅素讓他扶著,身子有點顫抖說,「我們的婚事,恐怕要等到來世了,我父親太執拗,而我,我也不願意做出太違背他的事。」

「你太懦弱,屈服在老頑固的……」

「我不怪爸爸,」她阻止他說,「人老了之後,大概都是這個樣子的。他雖然干涉我的事,強迫著我跟他走,但他還是為我好。」

「那么,我似乎為你壞。」

「不要這么說,」她喘息說,「除了你,我絕不叫第二個男人碰我的身子,我會報答你,用我的靈魂。」

「我不是為了聽你說這種充滿詩意的話來的,我希望你給我勇氣,使我能夠有膽量提出一個建議。等到船到了港,我們就走向天涯,用我們美滿的生活和成功的事業,來挽回你父親的心。」

梅素呆呆地看著他,她明白他提出的是什么,她更明白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這樣做,否則她早就答應他,根本不會有今天了。而今天,她倉促地被父親逼上這艘小輪,她認定永不會再看到他了。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把臉埋到華桐懷里,靜聽著他手腕上的表,正在一秒一秒地,向那終極的時間挺進。她忍不住嗚咽起來了。

華桐抱著她,他沒有法子使她順從他那不合正規的要求,汗水津津地流下,那顆熾熱的心,快要在他胸中熔解。

房門猛地打開。

「爸爸,」梅素抬起頭說,「是我找他來的。」

金老頭的臉色比鐵還青,他忍受不了這種羞辱,更忍受不了他女兒這種鎮靜,他一只手扶著椅子背,一只手握著拳頭。

「老伯!」華桐。

「誰是你老伯?」金老頭狠狠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