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忠義歸屬(1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2299 字 2021-01-14

「志意致修,德行致厚,智慮致明,是天子之所以取天下也。」【荀子·榮辱】

晚飯過後,眾營兵趁著新勝熱鬧一陣,旋即在月上東天、夜幕低垂的時候在各自都伯的勒令下回營安寢。偌大的營盤頓時陷入了靜謐之中,卻是一點聲響也無,除了特定幾個的營帳以及道路,其余地方一概熄了燈燭火盆,火光星星點點的在營寨中閃爍著。

時節漸漸入冬之後,北地的天氣便越寒冷起來,連帶著涼爽的夜風也跟著冷冽起來。皇帝在帳中好不容易與賈詡等人商定完下一步的軍事計劃,與人用過了膳,又抓緊時間把趙溫從長安呈遞過來、積攢已久的奏疏一一批復,而後看了會書轉眼就將要深夜了。

穆順細心的抱來一件厚氅,為皇帝披在肩上,目光又往皇帝兩腳泡著的熱水瞥了下,輕聲道:「陛下,這水冷得快,奴婢再添一點?」

皇帝單手支頤,望著手上的一冊書出神,對穆順的體貼照料仿佛渾然不覺。他的目光在一行字上久久不曾移動,頃刻才道:「外面很冷么?」

帳內封閉,皇帝不許穆順在里面燃炭生火,只得在外面蓋著厚厚的氈毯抵御寒霜。

皇帝入夜以來就不曾出去,自然不知道這北地初冬的天氣,穆順答了一聲,道:「謹諾,都說今晚會結冰,依奴婢看,結冰雖不至於,落霜倒是極有可能。」

「這地上確實冷,隔著一層毯子,剛倒的熱水才一會就涼了。」皇帝輕聲說著,好不容易將書卷了一卷,目光移到下一行去了。他將白皙的雙腳從溫水中抬了起來,輕擱在銅盆邊上,豆大的細密水珠凝結在光滑的腳背上:「罷了。」

穆順連忙彎下腰去,捧起皇帝的雙腳,拿柔軟的絹布細致的擦拭起來。皇帝出征只帶了他一個宦官伺候起居,他又無權呼喝軍士,所有事情都得由他親力親為,軍中日子過得十分艱苦,連澡也洗不得幾次,但穆順卻甘之若飴。

「再拿厚一些的輕裝來。」皇帝兩腳趿拉著鞋履,將書卷放在案頭,又開口吩咐道。

穆順聽到這里,頓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一邊從箱篋中捧出稍厚一些的衣服,一邊問道:「陛下要夜巡傷營醫廬,可是要招賈公隨行?」

「你又知道了?」皇帝斜睨了穆順一眼。

穆順惶恐的低下頭去,皇帝每逢戰後,都會在入夜後前往傷兵營中探視。有許多傷兵疼痛難忍,經夜難眠,皇帝秉燭過去,一一給其安慰,於是士氣始終高漲,銳不可當。

今日之戰的規模是往日數戰之最,傷亡也是最多的,穆順妄自想著皇帝必會前往探視軍心,誰知把不該說的說了,倒惹得皇帝幾分不悅。

穆順趕緊閉上嘴,老老實實的將衣服為皇帝換上,好在皇帝也沒有過多計較,任由穆順為他把衣服換上,抬腳便要出去。親隨可以不帶,護衛總是要有的,值守在帳外的殿前虎賁郎許褚察覺到身後動靜,立時側過身來,對皇帝抱拳行了一禮。

天穹上清冷的月光如水般瀉在身上,照拂著眼前層層疊疊的營帳,皇帝立於帳前,仰起頭看去,這曠野里的月色星光比千里之外的長安似乎要更渺遠幾分,也不知古今中外的月光是否都一般相同。

皇帝完感慨後,果然沒有如穆順所料的那般前往傷兵營例行看望,而是命許褚前導帶路的往高順的營帳走去。

高順今日與文丑一戰,手臂負傷嚴重,皇帝想不到他平日里素來穩健謹慎的大將,會一反常態的沖到陣前與武將捉對廝殺。這里頭的緣故他轉個念頭就能想明白,只是想明白歸想明白,自己打的結還得由自己去解。

「末將參見陛下。」高順帶傷抱拳,對皇帝的夤夜造訪感到驚異。

皇帝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白面短須,氣度不凡的將領,見他手臂微微顫動,包扎傷口的絹布上隱約滲著殷然血跡,顯然傷勢嚴重:「剛換了葯?醫者怎么說的?」

「醫者剛來過,說是這段時日不能碰水,不能使力。」高順面色坦然,像是絲毫沒有擔心這個傷勢對他接下來的戰事會造成什么影響。

「要是把華佗帶來隨軍就好了。」皇帝無不遺憾的說道,他拉起高順,兩人移步中間的席榻上坐下,許褚與穆順乖覺的退立帳外。只聽皇帝在燈下安慰道:「幸而你不常像張叔威那般上陣殺敵,只需坐鎮軍中調度用命,該建的功勛依然會有。」

皇帝的吐字極為清晰,語不急不徐卻能輕易平定人心。

高順感激謝過。

皇帝與他簡單的聊了聊軍中的士氣,又讓高順對於接下來的戰爭走向暢所欲言後,接著又聊起了並州風物。聽到皇帝說起並州黃土深厚、五原草地遼闊,高順眼神油然流露出幾分向往之色,他侃侃而談,神情不自覺中變得比剛才還要輕松自如。

氣氛很快變得和諧輕快起來,皇帝有意識的引導著對方說一些能觸動情緒的故事,兩人之間像是友人之間的尋常聊天,這樣另起一個話題也不顯得突兀了:「嚴希伯說你要在戰後請他飲酒,怎么,你不是不近酒色么?」

高順愣了一瞬,很快便坦盪的答道:「陛下說笑了,末將只是在軍中不飲酒,以往在家中遇見親故,都會小飲幾杯。嚴校尉性子穩重,從不爭功自傲,在戰時許諾,也是為了激勵他奮戰的意思。」

「也難為你一片苦心。」皇帝淡淡應了一聲,心里卻是不信的,他說:「可你也不單是為了激勵麾下,更多的還只是想找人陪你飲酒吧?」看到高順面色一僵,皇帝又接著追問道:「可為何要找只是同僚的嚴希伯,不找關系更親近的張文遠呢?」

高順知道皇帝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臉慚愧的離席站起,跪下向皇帝伏地拜了一拜:「末將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