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忠義歸屬(2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2299 字 2021-01-14

「這句倒是實話。」皇帝見高順不僅受傷的手臂、就連全身都在抖打顫,也不知道對方正處於什么情緒。他說了句『地上冷』,然後伸手將高順扶起來,重新在席榻上坐好,開玩笑似地說到:「我是喜歡多疑、猜忌的人么?」

高順連稱不敢。

「是臣不知君吶。」皇帝用極細小的聲音說了一句,又略嘆了口氣,緩緩道:「呂布於你有恩情,彼此起家並州,互相倚重。他如今死了,即便有負於朝廷,你私下里以舊時情誼悼念他,也未為不可。」

「呂布辜負朝廷重托,見小利忘大義,委身事賊,身死東海,是乃咎由自取。」高順心里感動於皇帝的體貼大度,目光堅定的說道:「只是此人到底與我私情不壞,未嘗不能洗心革面,所以驟聞死訊,切為之可惜而已。」

皇帝的目光在高順臉上逡巡著,連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沒有放過:「呂布算得上英豪,當初與王司徒合力誅董,對漢室有再造之功,即便後來面對強敵、棄朝廷而走,我也盡然赦之。看到他先與袁紹爭斗,後又受袁紹驅使,如今敗亡,到底是令人唏噓。可惜太史慈與他數面之交,也肯放棄南征揚州,趕赴東海去勸降他。」

高順沒聽懂皇帝話里隱含的意味,顧自說道:「太史慈所為過矣!」他大搖其頭,表示對太史慈的不認可:「如今四方有戰,徐將軍征淮南的兵馬部眾難道比青、徐等軍要強盛嗎?太史慈舍近求遠,單為『義』字,而枉顧其身負輔佐徐將軍南征之責,實在大不可。」

皇帝被他這一番說辭吸引住了,他眨了下眼睛,饒有興趣的說道:「太史慈此行此舉,多少人都在誇他高義,唯獨你不以為然。我本以為呂布豪情動人,太史慈尚且如此,你又何嘗不是呢?」

「末將從未想過勸降呂布。」高順很篤定的說道,出征以來他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一舉一動都能為皇帝探知,所以他沒有做多少自證,單只說道:「彼若是願降,不需遣人去勸。若是不願,又何必許之以利,說其來歸?」

「說得好。」皇帝忍不住誇贊道,一番深談,他真正了解了高順的為人:「所謂忠義,就是要忠在義先。」

他此行也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以為高順會因為呂布之死心懷怨疚,特來開解。畢竟在皇帝熟知的歷史中,呂布無論對高順怎樣猜忌,高順最後都寧死不降曹操,可見他們二人之間確有一份深厚的情誼。

如今通過與高順的一番話下來,皇帝深知自己是多慮了,高順為人忠貞,絕不會因為呂布的事情或者說得知呂布敗亡的內情後,對皇帝有什么別的意見。

皇帝一直希望能牢牢掌握兵權,同時也離不開將領,高順、張遼在南北軍素有威望,又與呂布關系密切,所以這也是他特別忌憚的地方。呂布的死因有很多種,皇帝不希望任何一種能牽扯到他,這是未雨綢繆。不僅涉及到以後改革遇阻時自己能有個強有力的軍隊支持,更涉及到不久的將來,曹操、孫策、黃祖這些人歸降以後,徐晃這些人能夠為他起到足夠的威懾,以平穩收編曹操等人的軍隊。

「夜色未深,隨我去傷營看看吧。」皇帝吩咐高順多加了件衣,便起身帶著他向外頭走去。

傷營與醫廬被安置在大營的後頭,緊靠著輔兵營,二人出來時望著地上的銀霜似的月色走了數十步,低低的說著話。高順後知後覺的想明白了什么,皇帝密切關注屬下的心理動向,為了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特意過來開導、安慰他,讓他不要多心,盡管悼念。

這種行為已經遠遠過了君臣的范疇,皇帝如此待他,而他卻在那里自怨自艾、陷入自我矛盾。高順為人沉默寡言,與皇帝之間很少有這樣一段私下接觸、交流感情的機會,此際卻是突然很想對皇帝傾訴自己絕對的忠貞不二。但他知道這種事情更需要付諸行動去表現,高順暗自下定決心,無論是袁紹還是誰,所有大敵,他都願意站在皇帝身前。

這不僅是忠,更是另一種義。

想到這里,高順突然很後悔今日因為意氣,與文丑搦戰負傷了。

皇帝對高順的心理變化似若未覺,他與高順等人很快走到最近的一處傷兵營內,果如其所料,重傷的士兵幾乎徹夜因疼痛難眠,傷病們在黑暗中小聲呻吟著,當他們看到皇帝一行人秉燭過來看望,高興的不像話,正要鼓噪著歡呼行禮,卻立時聽到年長的老兵告誡:「都小聲些,莫吵亂了大營。」

「本該白日來見爾等的。」皇帝環顧四周,所有人目光炯炯的盯看著他,他們的眼睛被燈燭照得明亮光:「但我軍打贏了一場,實在睡不著,就來這里走走。」

眾人被他這玩笑似的語氣逗樂了。

「爾等都是功臣,朝廷能有今日之勝,全賴諸位奮力殺敵。」皇帝悠悠然走到中間,坐在一個人的床鋪邊上,這時四周皆已點起燈來,帳內變得亮堂且溫暖:「不要以為自己傷重了,上不得戰場,朝廷就會忘了爾等的功勞。等調養好身子,爾等皆會有安置、撫恤。」

「國家,我這個樣子以後還能做亭長么?」一個虎頭虎頭的青年說道。

皇帝沒有為對方的插嘴而感到不悅,他看了眼對方的斷臂,輕聲說道:「當然能,亭長緝捕盜賊,可不只要腿腳。」

眾人見皇帝如此親近隨和,心里頭的畏懼頓時消了不少,都七嘴八舌的想與皇帝說話。皇帝也一一與他們交流,這些人大部分問的都是時下最關心的話題,關於傷兵是否能按軍制規定的那般因功授任賊曹、亭長等官吏。因為制度定下來後南北軍就沒打過大仗,如今一戰傷者眾多,許多人都在想朝廷有沒有足夠的地方安置,畢竟制度只是制度,實行與否到底還得看人。

皇帝敏銳的注意到了軍中的風聲,像賊曹這些郡縣掾吏一旦輕易撥給退伍士卒擔任,將會損害太多人的利益。當初定下制度時礙於威嚴,不便做聲,如今又故態復萌了。在此,皇帝耐心的像眾人做出了保證,強調傷兵與退伍兵員是一樣的,不會因為身體殘疾而有所區別。安定人心的同時,皇帝又旁敲側擊的探知軍中的輿情,收集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這時,一個三十許的『老兵』忽然問道:「國家,這仗要什么時候打完?」

許褚站在皇帝身後,時刻注意著在場每一個傷員的神色、動作,大氣也不敢出。他們圍得太近了,而皇帝偏又喜歡與底層的人近距離接觸,這往往讓許褚很苦惱。

皇帝的目光從青年斷臂的傷口上一掃而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這樣就能減輕對方的痛苦:「再過二三月,必為爾等破敵,此後就天下太平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