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抱殘守孤(2 / 2)

興漢室 武陵年少時 2210 字 2021-01-14

沒有一個人為荀諶聲援,似乎他一進來就是自尋死路,直到他等到了沮授。

「友若應是知道我會來尋你吧?」在昏暗的燭火里,沮授幽幽說道:「以你的急才,到鄴城來必有自保之道。」

荀諶聲音沙啞,低聲笑道:「什么都瞞不過你。對了,可有帶吃的來?」

沮授一愣,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張胡餅遞了過去,城中斷糧,軍中乏食,牢獄之中更不可能有食物供應了。荀諶挨了幾天餓,此時接過胡餅,也顧不上什么禮儀風范,連水也就不上喝,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這一趟鄴城之行,你來或不來,盡忠者仍會盡忠,苟且者仍會苟且。你來也是受苦,反倒會像現在這般沾上殺身之禍,依我看,這事不是你的主意吧?」沮授默默地看著荀諶狼吞虎咽的將一塊胡餅吃完,目光閃爍不定。

「我從未想過要以身犯險,與你爭功。」荀諶擔心兩方士人會因此產生誤解,連忙苦笑著解釋說道:「你看我現在這樣子,只要你一句話,或者不需要說話,我就會餓死在獄中。此等下計,豈是我等所為?」

沮授眼神中的凝重輕緩,漸漸開始反應過來,若荀諶不是自願過來,那就是身後有人以強令催使。他入城的後果很明顯,要么是被成為驚弓之鳥的審配當做反賊處死,要么就是僥幸留下一命,與他平分反正的功勞。無論是什么結果,冀州士人與潁川士人之間的仇怨都將因此結下,兩者之間的矛盾將從袁氏一直延續到朝廷。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確實不是荀氏能做出來的,沮授緩聲嘆了口氣,從一邊落灰的茶壺里倒出滿滿一杯水,伸手遞給對方:「我之所以猶疑至今,正是因為當今天子的種種做派,實在讓人不得不心存畏慎。我怕過了這一道坎,以後又是另一道坎,爭來斗去,不得安寧。若非袁公用兵失措,不聽良言,我與田元皓豈會……」

荀諶剛飲下一口水,聞言問道:「田元皓難道也……?可我見他仍是忠心侍袁,不似公與,近年藏匿鋒芒,甚少出謀。」

「他與審正南一樣,都是認定了死也不回頭的人。」沮授苦笑一聲,若不是沮雋在朝廷那邊深受重用,自己還有一條後路可走,為了家族不得不有所舍棄,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一個人。當初選擇私下與朝廷接觸的時候他便試探過田豐,奈何田豐對袁紹忠心耿耿,在心底抵觸潁川士人,更別說以後反正,仍要以低一頭的姿態與潁川士人共處,這更讓他無法接受。

只是這樣的話他不便說與荀諶聽,只敷衍似得說道:「此人太過固執,我不曾與他說起此事,只盼朝廷克復南皮,能饒他一命罷了。」

說到這里,連他都不自信的笑了起來,問道:「你所說的話中,有關於田元皓被袁公鎖拿入獄的事,都是真的?」

這件事是荀諶從頭至尾經歷過的,他放下茶碗,正色道:「此事真確無比,田元皓向袁紹獻策不成,出言觸怒袁紹,被關押入獄。他此前所言皆已屬實,袁紹若是稍有悔意,到了南皮,興許會再度用他……」

「不會了。」沮授臉色灰敗,有氣無力的說道:「若是勝了倒還好說,偏是輸了,田元皓更是活不成了,只願我還能有機會給他斂屍入葬吧。」

荀諶一時無言,又啜飲了一口苦澀的冷水:「鄴城的事究竟該如何?審配即便拉上全軍死守,依仗堅城,未必就能防守永固。張遼善戰,法正多謀,國家不日就要匯合諸軍進攻南皮,不會再容許背後還插著鄴城這枚釘子,已經接連下了軍令,不惜代價也要攻破此城……公與今夜來見我,必是有反正之心,這幾日就該有所作為才是。」

「審正南、淳於仲簡等人一直防備著我,稍有舉動,便是處處受制。」沮授有些難辦的說道:「我看這幾日軍中強弱相陵,心皆不定,需要先有人出頭,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謀事必須有兵,你可有人選了?」荀諶輕聲問道:「是蘇由、還是尹楷?」他在心里飛快的過了一遍與沮授有關系的將領,沮授最受袁紹信任的一段時間里曾擔任過監軍、奮威將軍,麾下統帥不少兵將,如蘇由、梁岐、馮禮等人都與他相識。

可這些人都兵馬微弱,沮授想靠他們在審配的眼皮底下撬動鄴城,似乎沒有那么容易。

「是一個你想不到的人。」沮授賣了個關子,捻著胡須淡淡說道:「只是我與他從未有過交集,這樣雖不會讓旁人懷疑我與他之間是否有款曲,但也讓我尋不到機會與他互明心意。如今彼此心意不明,恰如同行暗處,不知敵友,做事就更小心不敢亂動。」

荀諶辯才出眾,在這方面確不如沮授這類傑出士人,他虛心問道:「那你二人要如何才能在避過耳目的同時,互明心意?」

「不是說了么?先有一人忍不住出頭才行。」沮授笑著說道,昏暗的燭光在他的眼睛中閃爍出一絲璀璨:「我想,審正南也在等著有人出頭。」

建安四年三月末,鄴城平民開始出現易子相食的現象,城內哀鴻遍野,守軍內部恐慌的情緒不斷蔓延,忍無可忍的守將馮禮、韓范終於起兵謀亂,在夜里大開突門,接納城外兵馬前鋒入城。事情生後沒多久,審配便很快得知此事,從袁尚手下調來親兵從城門處攔截,更以大石擊落柵門,柵門轟然落下,截斷了入城前鋒與後軍的聯系,先登入城的數百人盡皆戰沒,就連馮禮等人也被梟示眾。

張遼小挫一陣後,遇到此事更加謹慎,眾將因為馮禮之死,做起事來越顧忌畏懼。守軍中浮躁的聲音經此一遭被審配以雷霆手段強壓下去,短時間內似乎又恢復到了平靜的局面,只是這靜水之下,早已翻涌著巨大的暗流。

局勢敏感的變化自然引起了審配的注意,他雖然狂妄固執,但也有其獨特的處事方式。在斬殺意圖叛亂的馮禮等人之後,他一邊散家財、囤糧試圖安定軍心,一邊嘗試『說服』其余各家獻出糧草支援守城。

這兩件舉措會引起多少不滿他全不在乎,此時他的眼中只有鄴城,守住鄴城似乎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執念。

馮禮死後的第三天,審配突然單獨喚來了沮授。</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