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白骨熔煉祝融血(完)(2 / 2)

水晶早已有之,春秋戰國玉文化大放異彩,逆天的水晶杯和適常用的玻璃杯外表看起來幾乎沒有什么區別。

沿泗水而下,經淮河到入海口附近,便有此時最大的水晶礦,後世的東海水晶、十年前被越所滅的郯子國。所以逆天水晶杯才出現在吳越之地的墓葬中。

只不過水晶是寶物,非是常人可用的,適便道:「不是水玉,是用砂石礦物燒結出來的。」

他以為這樣說能鎮住墨子,不想墨子直接問道:「那就類似於璆琳了?璆琳珠我也見過,但是顏色發翠,多以珠子為行。或為明器,或做佩飾。」

適不知道什么是璆琳,問了幾句,終於明白過來可能這璆琳就是琉璃或是玻璃在此時的稱呼。

璆琳珠應該就是春秋戰國時墓葬中的那些蜻蜓眼,鉛鋇玻璃燒制的精巧器物,價格連城。

雖然平民難以得見,但是上流社會對鉛鋇玻璃倒真不陌生,不同於後世的鉀鈣鈉玻璃。

鉛鋇玻璃的蜻蜓眼,在許多的墓葬中都有出現。

趙襄子趙無恤的墓葬中出土過十七顆,公造冶兄弟的祖父曾經鑄過編鍾為楚王贈曾候的墓葬中也出土過,而且出土了一百七十多顆。

大多數是本土貨,但還有十多顆明顯是來自埃及或是波斯。

此時雖然尚未有絲綢之路,但是東西方的交流已經開始,而且持續了許多年,而且明顯是兩條線。

一條是西北線,另一條是波斯到印度再到古蜀國再到楚國吳越。

此時波斯帝國正強大,埃及還未反叛。西徐亞人在西亞,溝通東西方。

眼睛崇拜是標准的西亞中亞風格,適熟悉的精絕國等西域國家的眼球崇拜的傳說,加上埃及的荷魯斯之眼文化在西亞中亞的變種,造就了在春秋戰國上層貴族佩飾或是陪葬品中的玻璃珠蜻蜓眼。

此時大約已經完成了仿造,各國都能燒制,但是密不外傳,極為昂貴,而且用的是結絲法,難度很大。

墨子交游廣泛,見識頗多,所以適一說他便想到了璆琳,這才明白過來適說的那種可以透光的東西真的可能是燒結出來的。

適聽墨子這么一說,心機一動,問道:「那璆琳珠售價幾何?」

墨子也未多想,笑道:「售價幾何,與我等並無關系。王公都把荊山玉、隨侯珠、璆琳眼作為寶物,價值千金。但在墨者眼中,一文不值。」

「這東西既不能吃、有人來攻打又不能守、也不能多產麻布衣衫,不能利天下,故而墨者眼中這不是寶物。不能與義相比啊,在我眼中,千枚荊山玉、璆琳眼也不如你的宿麥之法和麥粉之術。」

適趕忙稱是,心中卻明白這東西必然極貴,而且在上流社會中市場廣泛。他們已經接受了這些東西,只要造型好看一些,換來千金並非難事。

蜻蜓眼做不出,弄些破玻璃球、墨綠玻璃杯什么的,騙貴族點錢應該不難。水晶、鉛鋇玻璃在貴族社會很有市場,漢代還有嘚瑟到用水晶做劍柄的……

墨子既然將這璆琳眼與隨侯珠、荊山玉相提並論,看似沒有回答,實則適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也不再問,說起祝融血的事,只說已經收集了一些,再有幾日就足夠這一次祭祀篡奪巫祝之用了。

墨子也就沒想適問的璆琳售價,便開始吩咐那些精通祭祀儀式感的墨者,准備五月祭祀的各種用具。

說者有心,聽者無意,但也有聽者有意。

高孫子作為督檢之首,監察墨者本就是分內事。加上那日墨子也曾多說適這人知道的太多,若不用來行義而是禍亂天下要比別人更厲害,所以這些天他一直注視著適。

倒不是私仇,就像是勝綽記恨他說他多管閑事一樣,他是真正為了行義,所以眼中揉不得砂子。

正因為重視,所以盯得更緊。將來真要有一天適叛墨行不義亂天下,誅殺他的十三劍需要七悟害共商同意才行。

他又是七悟害之一,悟害而興利,本就分內之事。

前幾日適做出了高度的可以燃燒的蒸餾酒後,先請一眾墨者品嘗了一番,高孫子喝了一杯便大醉。

即便大醉,腦袋里想的也是此物是有害還是有利於天下?

思慮了整整三天,盤算了各種得失,他覺得這東西絕對是有害天下。

因為天下多數人連酸淡酒都喝不起,這些清冽的上等酒只有那些王公貴族可以享用。

他們不稼不穡,只靠收取地租和封地收入或是放貸,這些酒常人喝不起,王公貴族如果嗜酒,必然會更加盤剝。

再者此物需要大量的糧食,很多人每年還要吃菜度日,這時候弄出這東西又要消耗糧食,實在不是什么好事,雖然味道確實夠烈有游俠之氣。

如今適又問起了璆琳眼的售價,高孫子覺得適可能會像是售賣麥粉磨坊一樣賣這些東西。

這東西不比麥粉宿麥磨盤,對天下並無大利,墨子向來認為荊山玉之類的寶物根本算不上寶物,他也如此。

貴族想買,售價千金也不是不能,但是這千金是從何而來呢?還不是賦稅所得?此物一出,貴族瘋搶,或能加稅,難道這樣的害不是制造璆琳眼的人造成的嗎?

他覺得要真是這樣,墨者是脫不開關系的,這東西絕不是什么利天下之物。

如果是新的紡紗車、水車之類的器物,他高孫子絕對會用盡全力將其推廣天下,可這東西他實在不認為有什么好處。

高孫子不誅心,雖然有意,卻也沒多想適這么做的目的,只是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盡自己悟害之職與督檢之責。

想到前些日子墨者的大聚,心說這件事終究需要巨子和所有墨者都在場,才能說。又想,適這人不是勝綽,自己對事不對人,他也不會記恨自己,就算記恨又算什么呢?自己這督檢不就是叫人記恨的嗎?

既是提醒適,也是提醒其余墨者,要分清利與害。

不過現在先要忙碌五月大祭的事,適也沒有說要怎么樣,況且七悟害不全,這件事此時便不必說。

高孫子想,等到九月份墨者大聚、七悟害聚齊、巫祝斂財事一解決,便要當眾提醒這個問題。

與人無關,只與事關。這是職責,也是義務,高孫子並不怕適恨自己,也相信適不會恨自己。心有大義,自然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