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二)(2 / 2)

說到這,他頗為不滿地看了一眼屈篳。

這件事一提起來,眾人也都知道申公屈篳家里的笑話:庶子屈將當年楚地聞名的勇士,動輒殺人,別人斜視他一眼必殺人全家……結果出去游走了一圈成了非攻兼愛的墨者。

如今司敗景之舒說起三晉嘉禾從何而來,熊當頓時不滿,這明顯是用雙重標准來看待楚人和三晉。

申公屈篳忙道:「非是如此……昔年魯陽公與墨翟相談,談及橋夷事,墨翟對橋夷食子之事尚不譏笑,豈能視我等為蠻夷?我聽聞,似是墨者中有商丘鞋匠名適者,得隱士之傳,墨者只說此物可利天下,而宋皇一族從墨者手中得到,以為至寶轉贈三宗。」

熊當聞言笑道:「這才對!我自不義,難道韓趙魏便義?怪不得我,只怪宋、鄭二國就在晉楚之間。我知墨者的手段,難道今日他能守住我,明日還能守住三晉?他若能守住,宋公又何必前去朝覲天子?既不叛楚、又不拒晉,豈不更好?」

「那嘉禾什么模樣,誰人見過?」

熊當有些好奇,雖然明知道所謂嘉禾封侯順應天命這事就是韓趙魏三家給周天子的台階,可他還是很好奇這東西到底什么樣。

楚人多食稻米,加之墨者知道可能會和楚人發生矛盾,所以並未深入到楚都之中。但是靠近中原更近一些的楚之邊縣,卻是對這些傳聞知曉不少。

本來楚人貴族和墨者之間打交道的就不少,如魯陽公、魯陽文君、陽城君、申公屈篳等人,只是那些縣公如今都不在,聽聞這些事的也就只有申公屈篳。

靠著商人、麥粉食鋪、烈酒等物,墨者一邊售賣,一邊宣傳,讓人習慣了墨者的存在,很多事跡也就隨著這些店鋪和商人傳播出去。

屈篳只是聽聞,便道:「聽說可畝產數石,普及天下,世人無飢。我聽說,墨者認為楚地人少而地廣,又有魚蝦之利、四時蔬果……所以便先北傳,待中原遍布之後再傳楚地……」

他又將一些聽到的傳聞說出,終究他和墨者還有自己庶子那么一層關系,除了魯陽公、陽城君之外,怕是楚國貴族中最為知曉這些事的人了。

熊當聞言大驚,連聲問道:「此事當真?」

屈篳點頭稱是,熊當臉色驟變。

不得不說,按這些墨者所說,其實很有道理。

楚地不比中原,少有寒冬,蔬果四時皆有、魚蝦眾多。飢饉而死人確實少。

可蔬果、魚蝦這些東西,只能保證人餓不死,而不能作為軍糧軍賦,更不可能讓民用富足從而隨軍出戰。

二十年前黃池一戰,楚國的霸權被晉人遏制,如今晉國已經三分,六卿之亂正式結束,楚國想要爭取霸權必須要對抗三晉。

這樣的谷物傳到三晉卻不傳到楚國,數年之後,三晉富足而楚國不變,攻守之勢必異,甚至連保持均衡的能力都沒有。

廩丘一戰,三晉得齊屍三萬、戰車千乘,震驚天下。

而楚秦交好多年,魏之西河守吳起打的秦人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三晉的力量再增加、而楚國的力量不變,數十年後楚人只怕再難履及中原。

最開始聽到屈篳說到三十六年前的豪傑尚在,熊當也只是略微驚異,想著可能需要動用更多的兵力,但終究宋是弱國,只要三晉不動他就有機會逼宋公臣服。

可等聽到這個叫適的鞋匠從什么隱士那里弄來的這些東西時,熊當知道此事極大,必須解決。

前者最多不過可能是一場城濮之戰,二十年後尚可再來一場兩棠之役重獲霸權;而後者則是屈巫臣授車戰於吳、伍子胥授築城術於吳!

熊當分得清,考慮片刻後道:「若此事為真,可約車百乘、金玉一車,求取此物。」

在場貴族俱驚,哪里想到楚王開口就是約車百乘的大禮、金玉一車的重聘。

或有人道:「王何故重此物?金玉一車換谷米稼穡,未曾聞也。」

熊當正色道:「此純鈞之劍也!昔年薛燭觀純鈞,以為有市之鄉三,駿馬千匹,千戶之都二且不可換!物與物豈能相同?你們亦有佩劍,可有人願意以駿馬千匹、千戶之都相換?」

景之舒聞言道:「我只恐墨者知曉我等欲攻宋,指責我等不義。昔朱勾以五百里之封聘墨翟,墨翟以為不用義而不受。五百里封地而較金玉一車……只怕墨翟也不覺貴重以至可以售義。」

熊當大笑道:「我自不義!與萬民何干?這些墨者若覺得我不義,大可以行專專諸刺僚事,血濺五步誅不義!難道我做不義之事,竟還要萬千楚人承罪?墨者不迂,此事定可成。墨者又非宋人,屈篳之子不也是墨者嗎?天下事、邦國事,他們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