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八)(1 / 2)

告子被嫉妒迷惑了雙眼,所看到的只是自己所能比較的,看不到自己所不能比較的。

侍坐墨子左右的其余墨者,則對於適的能力極為認可。

每每與自己相較,多想若是自己主持宣義部,恐怕很多事做的遠不如適。

確實,如告子所言,適連雅語都說不好。

但是墨者之中能說雅語的極多。

可雅語只是語言,就和墨者內部通用的賤體字一樣,能講出道理才算是一個合格的宣義部部首,否則只是一個合格的教人說雅語的采風。

從一年多前開始的布局,也讓適負責這件事順理成章。

各個大城大邑都有墨者進駐,在那里依托著店鋪,開展活動,傳播道義。

於那些士人,適可以用《大雅、蒸民》中的話,講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中,有物有則的天志到底是什么。

也可以把用來歌頌仲山甫的那句「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御」,巧妙地轉化為歌頌墨者,從而吸引很多的市井游俠接觸墨者的義。

這句話是贊頌仲山甫的,說的是古人說吃東西啊,柔軟的就咽下去、堅硬的就吐出來。可是仲山甫這人恰恰相反,吃軟不吃硬,不欺辱寡婦鰥夫,但卻會抗擊強暴。

這正合那些市井游俠的想法,一個個覺得墨者將自己歌頌成了仲山甫,頓覺墨者頗為親近,便免不得要去聽聽墨者的義都講些什么。

而每個月都會發布的寫在草帛上送往各個大城巨邑的「雄文激辯」,也在各邦國的都城引發了一場又一場的興奮和對抗。

新成立的交通吏這些人,靠著每個月出一次靠商人或是歸家做事的墨者送來草帛,靠著店鋪里稀奇古怪或是大利於人的事物,靠著工匠會等附屬組織,很快站穩了腳跟。

從去年秋季大聚到現在,又是將近一年,不斷有士人、游俠兒等,自己帶著金錢,或是通過了墨者在大城大邑內的考核後給予資助,源源不斷地來到了沛縣。

人數不是很多,卻都是精華,而且相較於墨者的全部數量已算是不少。

交通吏和宣義部下屬的其余三個機構不同,他們面向的主要還是那些落魄貴族、士和游俠兒。

這些人原本就識字,要么就會擊劍,家里也有一些余財,屬於墨者在自身教育體系還未得到回報之前的急需人才。

雖然每年花的錢不少,但在大部分墨者看來這是值得的。

從去年年末到現在,從陶邑、鄭、洛陽、臨淄等地來到這里的游俠兒、士已經將近六十人。

他們暫時還未全部投身到墨者之中,但已經開始接受墨者的一些思想,並且如同很久前墨子收徒時一樣跟隨左右開始學習。

當然,反作用也不是沒有。

楊朱、列御寇、段干木、垂垂老矣的子思等人,紛紛利用墨者在那些大城大邑里的交通吏開設在明面上的食鋪、奇技鋪等,向墨子轉達了不滿,邀請墨者與他們相辯。

相辯這種事,本是墨者作為一個學術團體最優先要做的事,可是這一次墨者卻不怎么著急,反而一一回復他們需要再等幾年:墨者如今忙著行義,暫無時間。

同時又贈與了這些人一些此時極為昂貴的「草帛」,作為禮物,還每隔一段時間就送一些墨者內部一月一出的文章。

除此之外,還邀請這些人辯論,並表示願意將他們反駁的文章抄錄在每月一出的雄文篇之上。

以宋國為中心,諸夏的學術界逐漸有了一些變化。

那些一心想要和墨翟辯論的人,也逐漸開始認識那些賤體字,也開始逐漸被墨者寫文章的方式影響。

第一篇關於「古初有物乎」的辯論,就先爆發在六月份,這是關於世界觀的辯論,是列御寇對墨者傳出的篡改後的《山海經》和《穆天子傳》的反擊。

列御寇口述、弟子整理、再轉為墨者通用的賤體字,洋洋灑灑地在紙上寫了一大篇的文章,送交墨者,開始了第一場依托著紙、不需要見面就能表達心意的辯論。

這一份激辯文章比起原來的《湯問》篇要長得多,傳說中可以御風而行、講出愚公移山故事的列子,用自己對世界和地理的理解反駁墨者的世界觀。

墨者也恪守承諾,將列子的文章謄寫於草帛之上,附上適所作的反駁文章,一同在下個月傳到各個大城。

隨後,楊朱、子思弟子、關尹之後、老耽之徒等等,都紛紛開始寫文反駁。

紙張出現的正是思想開放、百家爭鳴、追求世界本源的時候,也因此引動出更為激烈的思想交鋒。

諸夏的學術界彌漫著一種青春洋溢、自傲自信的氣氛,這些氣氛躍然紙上,每個字讀起來都讓人興奮地發抖,忍不住大聲誦讀,以抒發心中的那股宇宙無窮天地之大的浩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