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十一)(2 / 2)

墨子揮手道:「不管。勝綽等人已走,如今剩下那些仍舊在義與俸祿之間徘徊不前的人,願意走便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慕名而來的游士多,還是離開的墨者多。適,你們宣義部做的不錯,只要你們這做的好,墨者便會越來越多。」

適點頭接受了稱贊,墨子正色道:「稼穡事,這是利天下之民的,這無需管。但火葯配方事……你們中有知曉的,誰知曉書秘吏那邊也有記錄。別人離開,我都不管,但若你們這些知道的離開……自會有人誅殺。這是殺一人而利天下,你們應能權衡輕重。」

在場的那些知道火葯配方的人正要說幾句話的時候,適打趣道:「這就好了,原本只有我頭上懸著十三柄劍,如今也把你們拉了下來,和我一同承受著頭頂懸劍之慌。」

公造冶撫掌大笑道:「你若不說,我都忘了。只是這火葯本就是你的本事,你若想要俸祿,何必投身墨者?上次你說的那兩種攻城之法,可謂是讓世間有了第十三、十四兩種攻城術,無人可防,只此一樣,你若去魏,怕是要封大夫啊。」

適搖頭道:「非是這樣啊。我能夠有這樣的名聲,是因為我是先生的弟子。先生一生行義、從不虛言,所以眾人均想他的弟子也是如此。沒有墨者,我又怎么會有名聲呢?我離開了墨者,什么都不是。就算我做了大夫、做了郡縣公,沒有墨者的支持,我又憑借什么變革井田呢?」

他這番話,既是說給墨子聽以示尊重,也是說給在場的一些人聽的。既是搞宣義鼓動的,習慣性地就會不經意地表達出一些警告。

幾人細細思索這番話,也覺得頗有道理,離開了墨者的組織架構,自己的一身本身很難施展;而想要忘卻義而仿造墨者的組織政權,沒有大量的墨者支持又不可能斗得過那些貴族。

墨子很是欣慰適能把話講的如此直白,也聽出了適的弦外之音,心說選適做宣義部部首,確是極對,他是最善於用利害分析的。

他是真的不怕那些知道火葯配方的墨者叛逃,墨子心中很清楚自己掌握著一支多么強大的力量,一支可以死不旋踵遵守紀律的劍士,只要是利天下,至少可以有二百人眉頭都不眨一下。

越是在墨家內部時間長的人,越知道這支力量的可怕。勝綽算不上叛逃,那是被墨者開除的,一切說明白,兩者再無瓜葛,況且之前也沒有巨子令約束說不准離開。

如今卻不一樣,巨子已經下令,知道火葯配方而離開的人,那就是叛逃——而知道的人都是多年的墨者,以最壞的估計,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後半生在惴惴不安、隨時提防刺殺的情況下度過。

墨子細細考慮後,說道:「我看這樣。楚人到底要做什么,需要問清楚。屈將不在,公造你出面和楚人談。魏人的事,摹成子去吧。」

「問清楚之後,再商量怎么對待。如何是利、如何是害,總要商量。七悟害俱在,各部部首也都在。適,一會你讓笑生抄錄,多想想利害。」

適領命,心中極喜。

這是他第一次以墨者高層的身份參加會議。

雖然從上次改組之後,墨者高層的會議他都參加過,但是這一次卻不同,因為以前他是書秘,負責抄錄事。雖然鑒於近水樓台的身份,也可以發言,但名不正言不順,這此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順。

…………

沛郭外,焦禾也知道魏人前來的事了,但是他卻選擇繼續隱藏自己,並不去和那些人見面。

況且,墨者的書很有趣,正看得入迷。

他正在鄉校內聽人講《山海經》,正好不要出面,也就樂的在那聽那些看似遙遠但卻在身邊和史籍中都能找到影子的故事。

領著魏人車馬而來「求賢」的,是翟璜的門客,名叫任克。

門客和家臣不同,但某種程度又重合。

家臣是大宗貴族的下屬,家臣效忠的也是家族,多是落魄貴族或是游士出身,一定擔任著某種官職。

比如孔子、冉求、勝綽等人,曾經都當過家臣,這是分封建制之下大宗貴族同志的基礎。

而門客未必都有官職,畢竟官職沒有那么多,但門客大多都有一些才能,一旦展露了自己的才能,就會得到重用。

這是貴族封建制下,很多落魄貴族和城市游士出仕的路——於之前還有一條,就是跟著墨子混,由這個學派推薦出去做官。

翟璜作為魏相,手下的人才儲備極為豐富,又有識人之明,因此推薦了吳起守西河、推薦了西門豹治鄴、推薦了北門可守酸棗、推薦了樂羊子攻中山。

這一次前往沛縣求賢,翟璜讓自己的門客親自前來,可謂極為重視。

作為門客以謀出身的任克,對此也極為重視。

無他,攻下中山國立下大功的樂羊子,原本也不過是翟璜家的門客,顯示了才能後,便有機會名動天下鎮滅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