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十六)(1 / 2)

適整理了一下思路,先問道:「利與害,是可以比較的。如果一個人想要錢,那么得到錢就是利、丟失錢就是害,這是同一件事上分出的利害。這您是認同的嗎?」

此時百家的辯論,都需要先埋下基調挖好坑,墨家尤其重視。

任克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知道墨家辯術的陷阱之多,仔細思索許久後覺得實在找不出太多的毛病,只好說道:「是這樣的,我是可以認同的。」

適又道:「如此。天下貧,則從事乎富之;人民寡,則從事乎眾之;眾而亂,則從事乎治之。能夠做到這一點,您認為這可以算作利天下嗎?」

任克在此點頭,適立刻機會道:「而不能做到這些,相反卻讓天下愈發貧窮、人民越發寡少、政事越發混亂,那可以被認為是害天下。是這樣的嗎?」

因為之前已經定下了利害相悖的基調原則,這時候就算適不問也可以繼續講下去,但他需要讓任克親口說出來。

如果任克不同意,那就等於自己不同意自己之前已經同意的事,因而他不承認也得承認。

看上去這幾句話都是廢話,但諸如辯五十四、墨翟等寥寥無幾的人暗暗點頭,心道這一次,適已立於不敗。

他們眼光銳利,任克還未發覺到他已經掉進去墨者挖的大坑之中,考慮之後也稱是。

適正色道:「那么,我們就看如今已有的厚葬久喪的規矩,到底能否利天下。先看人民寡,能否讓人民增多。」

「現在以厚葬久喪的原則去治理國家,國君死了,服喪三年;父母死了,服喪三年,妻與嫡長子死了,又都服喪三年。然後伯父、叔父、兄弟、自己的眾庶子死了服喪一年;近支親屬死了服喪五個月;姑父母、姐姐、外甥、舅父母死了,服喪都有一定月數。這是天下已有的規矩,也是墨者反對的規矩,這並不是誹謗。」

任克剛要說這是仁義的基礎,如果一個人不孝會怎么樣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墨者剛才所說的利天下、害天下中,並沒有說道德,而只是用財富增加、人口增長、政事治理這三個標准去平定的。

如果想要講這是仁義的基礎,任克清楚這就等於自己在這個論題上認輸,而是轉而新去相辯仁義的基礎之類的問題。

他硬著頭皮聽完了適的話,心里已經發覺似乎從一開始就落入了圈套,不由心神戒備,只待適說錯一句,便反駁。

可現在還沒法反駁,因為適只是陳訴了一下現在厚葬久喪的風氣,這是事實。事實不能反駁,只能反駁由事實得出的結論。

適借著已經舉出的例子,說道:「像這樣久喪,後果是什么呢?」

「會讓人面目干瘦,顏色黝黑,耳朵不聰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強健,因之不能做事情。」

「一些人甚至說:上層士人守喪,必須攙扶才能站起,拄著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

「那么,按照這些久喪的規矩,百姓冬天忍不住寒冷,夏天忍不住酷暑,親喪時可能餓死、親喪後田地荒蕪而逃亡。可以說是不可勝數。」

「寒冷的時候不願意**、酷熱的時候不願意**、飢餓的時候不願意**、逃亡慌慌的時候不願意**。」

「這樣做,必然會大量地損害男女之間的**。」

「所以,用厚葬久喪的辦法追求增加人口,就好像使人伏身劍刃而尋求長壽。人口增多不但不能實現,反而會讓人口減少。」

「既然人口增多是利天下,那么人口減少就是害天下。」

「所以說,現在的制度風俗不改,其實就是在害天下。那么墨者的道義對於利天下難道是沒有意義的嗎?」

任克是萬萬沒想到適會從居喪影響男女**這個角度來探討人口增加還是減少的問題……這種事,難道可以說的如此直白粗俗嗎?

他卻不知道,墨者內部對於這種事討論起來向來直白,所謂「敗男女之交多矣」。

更有甚至,墨者直接批判某些大國動輒發動戰爭的理由就是:「常年征召士兵出征,導致夫妻聚少離多,完全沒有**的機會,這會讓人口減少……」

這是既不扯禮儀、又不扯道德,直接用具體的原因說話,說的直白而又讓人難以反駁。

任克哪里想到墨者會說**的事,想了半天覺得要是按照墨者的這一套,肯定要把自己繞進去,只能想辦法先殺一殺適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