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爐鐵奇技嚙桑沸(二)(1 / 2)

適心領神會,微微點頭,小聲道:「我想試試。銅,太貴。」

公造鑄心說這銅可是很貴,按你說的那辦法配合火葯用,算起來可比弩要貴的多。

此事尚未到真正做的時候,只是從上回沛澤那一聲巨響之後,公造鑄就帶著一批銅匠在嘗試那東西。

嘗試的多,了解的也就深入,適一問那個古怪的問題,公造鑄就知道適的心思在琢磨什么。

適最多也只能問個大概,又問了幾句塊煉鐵除去雜質的小問題後,這些工匠暫時被帶到一旁休息。

剩余的墨者都在看著適,適攤手道:「這種事,我也只是知曉其中的道理,但如果真要做,卻是難。」

「不過這礦石可以冶煉,那多多嘗試,應當不成問題。」

他說不成問題,也算是胸有成竹。

墨者之中手工業者、工匠出身的人不少。

世上最好的木匠就在這里,皮橐風箱之類的物件,又是墨者守城備穴備地道的必備之物,鼓風通氣可以解決。

大冶山銅礦里做過礦僮、做過礦師的,也有。而適又有火爆法之類的現在還沒有大規模使用的開礦手段,礦井支撐的問題,把青銅文明搞到這種程度都不是問題。

前期燒炭後期嘗試土法煉焦,墨者之內也有燒炭工匠;做耐火磚和通風陶管,也有陶匠。

模具有公造冶、公造鑄這些家族可以鑄鼎鑄編鍾的人,縱然他們做模具未必上手,但多少還能明白一些。再者適准備等到出鐵之後直接上可以重復利用的鐵范,算作從頭開始,這都無所謂。

如今按照適的建議和要求,大部分可以從事這項工作的墨者都被從各地調集回來,濟濟一堂。

墨子問道:「你要的人,如今都在。說說你們宣義部的事。」

適笑道:「宣義部的事,一切都算准備好了。道理講清楚了,各個村社也都盼著早點能夠用上鐵,他們雖然沒見過,但是咱們墨者的信譽既在,他們自然相信。」

「只有一樣,就算按照每伍出一人的比例,三月輪換,數年之後人手可能就要不足。數年之後,鐵器可以售賣四方,恐怕還要從各地召一些人來。」

「我只怕,到時候不好招。若以此時每天要發的錢,想來在別處很容易招到挖礦流民的。」

「只是一旦鐵器農具出現,各國俱承認私畝,開墾土地的收益可是要比做工更能獲利……」

眾墨者不少聽適常講這種生產關系的人聽懂了適的意思,考慮一番,也沒什么主意。

墨子道:「此事先不急,總要三五年。屆時再說。按你說的辦法,其實最難的也就是三五年之內。再過十年二十年,人口增加,到時即便鐵器行於天下,也會有許多少地而無依者……你要這么想,那將來這樣的事都要解決,又何止這一件?」

「先不去想,我原以為我能通曉天下的規則,後來聽你講了許多,越發發覺規則時變,無窮無盡……不要學那些杞國遺民,遷徙連連以致連天塌都要憂慮。」

「我已七十,有些事怕是看不到。你們雖還年輕,有些事怕也看不到。可列御寇說得好啊,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後面的事就交由無窮匱的子孫啊。」

「他與你爭辯宇與宙,落於下風。可他說的愚公之事,倒可以用。墨者便做愚公吧,樂土便是無太行王屋二山,不求天帝,只求子孫。」

適點頭,又考慮了一下道:「如今冬麥已經種完,房屋也差不多都修繕完畢,冬季又不演武,也不太冷,今冬准備冶鐵事正合適。」

「礦山已選好,修一條路,可以推動墨車不至泥濘。各個鄉亭出人,忙上幾日應可完成。」

墨子笑道:「此事就不消你管了。我守五里之城,四萬人家,一樣井然有序。墨者不怕人多,人多也一樣可以令行禁止。」

「禽滑厘曾問我,守城應該如何?我說:『使人各得其所長,天下事當;鈞其分職,天下事得;皆其所喜,天下事備;強弱有數,天下事具矣』。」

「這既是守城的道理,也是治天下的道理。若能做到,天下亦可治,況於開礦?」

適一聽這話,以手加額道:「先生,您追求的,怕就是最後的樂土。各盡所能、各展所長、所做之事俱是各人所喜……只怕便是我死時也未必能看到啊。」

眾人大笑,紛紛道:「先生不是說了嗎?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咱們便是看不到,可只要墨家不亡,總有墨者看得到。」

在場眾人心意已齊,又被墨子剛才的話鼓舞,興致更高,想到鐵器將要大利天下,均覺得自己從成為墨者之後利天下的心思終於要實現一些,甚至可以從適所作的推論中隱隱看到了新時代的曙光。

想到自己處在這樣一個變革的、前無古人的年代,一個個心中滿滿的都是利天下的浩然之氣,氣息間便連說話都帶著喜悅,絲毫不去想自己看得到與看不到。

墨子見眾人如此,朗聲道:「既這樣,明日便開始做這件事。我已與七悟害商量完,禽滑厘、公造冶、適,你們三人負責此事。鄉校的事,暫且緩緩,或做復習,或由別人教導,或操練隊列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