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禹聖故法泗水清(六)(1 / 2)

墨者內學字最快、最能寫字的一批人,基本都集中在這里幫著抄錄。

適做最後的檢查,六指一邊在那抄一邊在那嘀嘀咕咕,顯然有些不滿。

「草帛這么昂貴,那些人又曾和巫祝一同斂財,馬上就要抓他們去鐵山挖礦,又何必浪費這些草帛?」

嘴里嘟囔著,手卻未停。

適又聽了一陣六指的嘟囔,又聽了一下別人附和的嘟囔,忍不住搖搖頭,拿手敲了敲旁邊的木頭,說道:「且先停一下。」

隔壁在那整理今後法令的不歸適管轄,他們只是好奇地朝這邊看了一眼,就繼續忙著手中的事。

適看著自己這邊的人,走到六指身邊問道:「在說些什么?」

六指對適是敬而不是怕,心想自己又沒錯,理直氣壯地回道:「我就是覺得,草帛留著教人學字也好。那些人和巫祝一同斂財,本就要殺了的……」

他又指著上面書寫的那些賤字和數字道:「這些他們又認不得,你也沒准備讓他們做吏,那又何必做這些?」

眾人既已停下,都聽到了六指的話,對此事也是不太理解。

適想了想,問道:「你們說,衣服是做什么用的呢?」

墨者內部原本的文化水平都不算高,墨子也常用這種比喻的方式講道理,眾人聽到適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便知道這是在給眾人講訴道理,便紛紛七嘴八舌地回答起來。

「遮羞。」

「夏天涼爽、冬天保暖。」

「王公貴族用以區分貴賤。」

「祭祀。」

奇奇怪怪的理由都說出來後,適笑道:「我曾聽聞,楚國有這樣一個人。他原本貧窮,後來富貴,於是買了一套華麗的絲衣、用的是齊國最昂貴的紫色染料,乘坐馬車回到家鄉的時候,正好是夜晚。」

「他卻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城門外等了一夜,第二日正午才回家。有人不解,他便道;『錦衣夜行,旁人豈能知我富貴?』在這里,衣服是為了彰顯富貴,所以一定要讓別人看到。」

適指著那些已經抄錄了一半的紙張,說道:「這些草帛,就如衣服。選拔賢才,如同遮羞保暖;而讓那些不可能是賢才的人回答,則是如同為了彰顯衣服背後的富貴。」

「如果只是讓墨者直接去做吏,卻不經過這次考核,那難道不就是錦衣夜行嗎?錦衣可以遮羞、可以保暖,但還可以彰顯富貴。」

「這選賢的辦法,就如同錦衣,自然要把錦衣能做的一切都做出來才好。」

「同時,也是希望天下看到,原來還有這樣一種選拔賢才的辦法。至於那些本來為害的吏,在我們墨家眼中,那不過是一只趴在手指上的螞蟻。」

伸出手指,輕輕碾了一下,伸開手掌道:「輕輕一碾,就會死。可是他們在被碾死之前,也能做些利天下的事。他們未必願意做,但我們可以讓他們配合著做。」

六指撓頭道:「可若是天下君侯都用了這種選賢的辦法呢?他們不用墨家的義,卻用這種選賢的辦法選賢,難道不是更難利天下嗎?」

適搖搖頭,心道君侯想用這辦法,恐怕要先問問那些貴族、旁庶、大宗、小宗的人是否答應,至少也要先把他們收拾掉。

天下那些游士,如果知道這種辦法,一定會希望君侯都用這種辦法。只可惜君侯想用,要先削弱貴族,此種選賢辦法一出,游士只怕就要和貴族不死不休了。

有些陰暗的話,這時候還不便說,笑著不答,又解答了眾人的一些疑惑,便重回位置坐好,繼續檢查那些紙張。

…………

三日後,正是個大晴天。

又是一季種植法春耕之後的日子,城邑內大量的人都湊過來看熱鬧,義師用繩索隔開了眾人,維持秩序,不准眾人喧嘩。

考場布置的很有時代交錯的特色。

墨者和沛縣的一部分人習慣了桌椅,因而考場中有一部分桌椅。

一些死守著舊規矩的,不習慣桌椅,因而地上有小案幾,地上放著一些蒲草團。

但是,紙張、毛筆、炭筆這些東西,卻又都是一樣的,並不會去顧及其余人。

因為本來這就不是一場絕對公平的考核,而桌椅和案幾則只是看起來公平的象征。

墨者內部選出了二十多人一一走入。

那些准備趁著這次機會讓墨者承認自己是賢才、到時候卻要倒逼墨者求請他們才會出來做事的人,也大部分到場。

摹成子站在適的身後,拿著一張紙,小聲嘀咕著一些名單,旁邊一名沛縣本地新加入的工匠墨者在一一指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