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十)(2 / 2)

可這些話不能說,也就不能反駁適的道理,訥訥許久,又不知該怎么反駁,只好默然。

一時間帳內尷尬。

哪怕若有一驕傲無比的小將站出來說:自己能夠一月破城……哪怕只是吹噓一番,也總勝過此時的無言,可在場的都是身份高貴之人,楚人又多有失敗被逼自殺的先例,各個貴族之間也都矛盾重重,一旦說出口,到時候攻不下可就不想死都得自殺了。

適為了加深楚人相信墨者的底牌是三晉出兵的印象,又道:「墨者善辯,對於天下大勢的掌握,想來也是獨步於天下的。在守商丘之前,我們已派人前往三晉求援,此人言辭不弱於我,於天下的把握更甚。」

「齊人內亂,三晉初封,吳起守秦,只要說清楚其中利害,未必就不如昔年申包胥!」

他其實只是在恐嚇,墨家根本不希望三晉出兵,或者說根本不希望三晉出兵才讓楚人敗退,那樣的話,天下好戰之君怕的只是「力量均衡」,而不是怕「約束天下」的墨家。

至於求援於三晉這樣的事,就算撒謊,依舊是無可尋覓,怎么都不可能找出漏洞,楚人不信也得信。

這樣說是在不斷地隱隱告訴楚人:墨家守商丘的底牌,就是撐到三晉來援,所以不可能主動出擊讓商丘陷入危險。

之前又用黃池、雍丘之戰的例子打楚人的臉,讓楚人頗為不滿之余,也對三晉的兵勢極為擔憂。

適見在場眾人都不出聲,又笑道:「我剛才是將楚國作為一心一人,說楚國不智。」

「但楚國難道就是一心一人嗎?我看未必。」

「帳內諸君,難道就真的只是楚之王、楚之左尹、楚之司馬嗎?難道就沒有私心嗎?」

「若有私心,楚國又怎么可以作為一心之人?所以我說,楚國不智,又要說在場諸君都不智!」

他不等對方反駁,也趁著對方不知道這話什么意思、有些錯愕的功夫,起身游走於四周,言辭激烈地說道:「為什么說帳內諸人皆不智?」

「若商丘大勝,楚王必有威望,士卒歸心,名望不下於庄王之時,這時候誰又能反對王上呢?」

「我若為王,必要收封君之權、收封君之地、收封君之兵!」

「楚地數千里,若立郡縣、尚賢、選材、不論貴賤……則千里之土、賦稅皆歸於王;千里之士、才智皆啟於王;千里之卒、勇力皆護於王。」

「屆時,一封布告:」

「明法審令,鑄刑於鼎,頒布楚之千里,貴族封君不得干涉司敗斷法,收回私權。」

「削減爵祿,均楚國之爵,而平其祿,損其有余,而繼其不足。使封君子孫三世而收爵祿!」

「遷徙貴族,叫貴族子弟攜族人遷徙雲夢、艾、長沙、辰陽、且蘭、蒼梧!」

「卑減大臣之威重!楚的最大問題,就是大臣太重、封君太廣,以致有白公之亂、葉公平亂之事!是故應禁明黨以勵百姓。」

「塞私門之請,一楚國之俗。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

他生怕那些貴族聽不到,示意傳譯的墨者聲音愈發的大,林林總總將楚國變法的種種問題都擺在了明面上。

這其實就是一種陽謀,也就是當著貴族的面,告訴貴族:你們這群傻叼,楚王威望高了、集權了,對你們有好處嗎?沒好處你們還跟著楚王雄心勃勃地北上爭霸?趕緊回家搞陰謀去吧!

合著你們忘了齊桓公的時候,除了國子、高子兩家周天子派來監視的,剩余的貴族都蹦躂不起來嗎?哪個貴族想要個齊桓公這樣的君主?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適不忘再加一把火,說到:「王者,一國政權之代表。楚王可以為楚國、楚之封君卻未必是楚國。楚王希望楚國興盛,若一個只是代表的國君,其財富和榮耀能也只能來自於全體國民的總和,可貴族卻不一樣。」

「所以我說,楚國不是一心之人。貴族的利益並非是楚國的利益、楚王想要的未必是封君想做的。」

「而圍商丘事,我覺得諸君是不智的,這對於你們並無好處。」

「難道楚王會將商丘分封給你們嗎?他得了威望、軍勢,回去變法怎么辦?你們又如何阻擋?所以,我說,你們封君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