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完)(1 / 2)

公造冶比適要早幾個呼吸知道楚人同意由墨者主祭,心中忍不住顫抖一下,饒是他殺人如屠狗,依舊心中澎湃。

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遠處的木台祭台,心道:「想不到看似最難之事,已有轉機。」

適來之前,所謂三件事,公造冶認為最難的就是第三件。

話語之中,適一直在隱藏墨家野戰和主動出擊的實力與選擇,而是不斷地說什么期待三晉出兵之類的話題。

這是一種戰略欺騙,也是此時基本沒有過數百人突襲穿陣攻擊的戰例。

字里行間中那些看似無意的話,適都在進行欺騙,騙楚王也騙在場的楚之貴族:墨者只會守城,商丘城想要解圍,只能依靠三晉出兵。

只要完成了這次戰略欺騙,再通過主持祭祀讓楚王所在之處,如同黑夜之中的螢火蟲,便可以來一場震驚天下的戰役。

若是月圓之夜夜戰,楚王不敢動,公造冶觀察過楚人的軍營,只要楚王一動,帶來的就是楚軍的大潰敗。

各個封君的私兵、縣兵團、縣師、王師互相之間並不是密不可分,各個貴族之間的罅隙也確保了一旦出問題,楚王除了固守待援之外,一旦後撤就會變成潰逃。

公造冶做過許多大事,年輕時也殺過不少人,甚至還和許多聞名天下的人物比試而勝之。

只是,這三件事做完,他要做的那件事,將是震動天下!

萬軍之內、親率數百精兵,沖入敵陣,俘獲王公,逼其盟誓!

當年專諸事,又算什么?

公造冶心頭的激動,強忍許久才壓住,在場眾人只有他和適知道這件事,再看適依舊面無表情,心中暗道:「適的心態,卻比我要好!」

他卻不知,於他而言,第三件事做成極難,又涉及到之後的一系列後果,自然激動。

而對適來說,做成是功、不成無過,帶兵突襲這樣的事他不可能領頭,而墨者為了自身的信譽,也不可能將此事說的如此公開,到時候名揚天下的只是墨家和公造冶。

至於盟誓後的戰斗,適想的和楚王一樣,該打就打,不影響三年後才生效的誓言。

墨家不屬於宋國,也不屬於任何一國,而是一支完全獨立的武裝,只是原本缺乏封地。

如今沛縣若算是墨家的封地,實際上墨家如今已經像是一個大夫家族,而且是有數百死士的那種大夫。

這種大夫或者上卿,後世有薛地之孟嘗,以致天下皆知孟嘗之薛而不知齊之臨淄。

所以墨家與楚人成盟,並不影響楚人的圍城,也不影響墨家守城。這與守城無關,也與信譽無關,哪怕到時候真的做成了穿陣攻擊逼迫王公盟誓這樣天下震動的大事,只要不說出來適滿口胡言就是為了作戰,墨者的信譽依舊不可動搖。

公造冶心想:楚人同意墨者主祭,那如何祭祀,自然有辦法讓這里明亮明顯,先生也會有手段的。此次若是事成,第一功當屬於適,我不能爭,只是此事怕不能說出,但巨子知曉。

仔細回憶了一下適的話,似乎也沒有留下什么漏洞,更沒有違背墨家的信條,而且就連鬼神事,適都是遮遮掩掩不說自己承認天帝存在。

他心中暗笑,心道:「適對鬼神事,倒是向來慎重。從不說必有,即便說了,也說天志可讓人人成鬼神……只怕他心中也不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監察之說,先生所想的,和適所想的終究不一樣,但其實先生只怕也未必信……」

暗暗摸了摸自己的佩劍,暗笑道:「若是先生真信鬼神,哪里會約十三劍而規適?」

瞬時間,腦中想法已經轉了幾圈,適已經在和楚人約定何時成盟、何時祭祀、何時達於天帝之類的事,只約在一個月之後。

楚王有心要問一些飛天之事,又恐適嘲笑他不問天下,便想日後再問。

又想,若真要成盟,這三年之內需不斷進取,只怕內政之事倒要暫緩。

若是自己三年便死,恐怕要落一個「不生其國、窮兵黷武」的惡謚。

轉念又想,即便自己三年便死,也可求墨者做飛天之器,載其屍飛於九天之上,一可結好與墨者節葬、二或九天之上真有天帝鬼神,倒可如黃帝一般乘龍而升天……

楚王想的既多,那些貴族也各有自己的想法。

其實,他們還是感謝適的,至少適幫他們分析了利害,讓他們從潛意識的自覺、變為了有目的的反對。

按這些貴族所想,凡事墨者說的,自己就反對;凡事加強集權的,自己就反對……只要這兩件事做好,便可無虞。

終究,適說他們不智的那幾番言語,殺傷力太大,很多貴族都在想……若是楚王真的那么做了,或者說楚王這一次伐宋的目的真的就是為了威望和軍權,為以後集權做准備……那自己又該做什么?

就算現在不做,回去之後又該做什么?

那墨者之前言語中,又說什么溫水煮蛤的話,難道不正是在提醒自己這些人?

如今最怕的就是楚王將來真的與墨者成盟,到時候楚王有數百士,又有許多大才,只怕真就是無可奈何了。

但若此時直接發動兵變,強行屠殺這些墨者,必然會引動楚王震怒,正好有機會收權,而且眾軍必無怨言。

他們不敢,也只能想些齷蹉手段。

宮廄尹悄聲喚來左右,低聲吩咐幾句,便又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