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望、名氣、氣勢、民心……種種的一切,都將伴隨著這一次反擊西河倘若成功而讓此時的秦君達到頂峰。
他雖是秦人,可終究是希望奪回秦君之位的。
這種喜憂參半的情緒,在此時此刻全部化為了苦澀,化為了無奈,也化為了憤恨。
因為喜的那份喜,破滅了。
因為憂的那份憂,消散了。
那個殺妻求將的小人,再一次戰勝了秦軍,展開了反擊的同時,將西河無憂的消息傳遞回了魏都,魏人慶賀數日。
從那個道德低下的小人鎮守西河開始,秦人的數次反擊全部失效,毫無戰果。
而更可怕的是,這個小人不僅僅是將帥之才,更是個可以出將入相的人物。
不止是可以治兵,更可以治國,西河在這個人的治理之下,秦人不斷逃亡過來。
此消彼長。
公子連苦悶無比。
魏斯善待他,可他也知道魏斯善待自己的原因,只因為他有資格成為魏人的傀儡。
而秦魏的矛盾日益加深,他若將來靠魏人的勢力奪回君位,那么自己這輩子都只能投靠魏人,否則根本無法壓制本國的貴族國人。
好在,幾年前那些身懷本事的叛墨投靠於他,並且給出了一個很明確的解決方法:不能靠魏人奪位,只能靠秦人內部出現變亂,從而返回。
可秦魏之間終究太近。
魏人有崤關、函谷關、河曲之險,秦人只剩下一片平原,就快要到無險可守的地步了。
現如今西河戰事失利,魏斯在慶功之宴上也邀請了公子連,公子連無可奈何只能參加。
慶賀的晚宴上,公子連看到了段干木、李悝、田子方、魏成子、翟璜……等等一眾導致魏人強大的賢臣。
這比起西河戰事的失利,更讓他郁悶。
現如今,楚人圍宋,宋人的使者已經入魏許久,在慶賀的晚宴上,魏斯已有表示,不久即將解宋國之圍,從而擊敗楚國,繼承晉的霸權。
公子連由是苦悶。
天下數強,三晉一家。齊已敗與廩丘、秦已敗於西河,若是楚人再敗於商丘,這天下又有誰能制魏?
痛飲數杯商人從外地運來的詭異的清冽烈酒,公子連頭腦有些昏沉,忍不住想到了當年箕子過殷墟時所唱的那首歌,長嘆一聲終於忍住。
他看著坐在下首的勝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心態問道:「君以為,楚人可以在商丘擊敗魏人嗎?」
勝綽聽這話,明白了公子連的意思。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魏人已經如此強大,又有西河,若是能夠被楚人擊敗,似乎對秦人也有利。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也或許,公子連只是苦悶的不知道如何面對魏這個龐然大物。這個有吳起、李悝、西門豹、翟璜等等人才的龐然無比的魏,似乎只能寄希望於楚人擊敗魏人。
至少,可以讓他覺得,魏人是可以擊敗的。
而現在,魏人是無敗績的。
滅中山、破姜齊、奪西河、三分晉……至此尚無敗績……即便齊桓稱霸之時,尚且有長勺之戰敗於弱魯!
親公子連需要一個幻想,或者一個希望,一個魏人可以被擊敗的希望。
勝綽很聰明,所以明白公子連想聽什么。
但勝綽卻起身行禮後,以極為鄭重和不可更改的語氣道:「楚人必敗。商丘有子墨子守,楚人不能攻破。勞師遠征,又圍城疲憊,魏人此次出兵,必大勝楚!」
可能為了讓公子連更清醒一點,大聲道:「不但大勝,而且只怕韓魏一心,鄭人即便與韓有血仇,卻也不得不朝聘於魏,宋人更必然親魏而叛楚!魏人稱霸,已不可擋!」
公子連聞言一滯,手中的酒樽差點落於地上,長嘆道:「誰曾想,昔日乞食於五鹿野人之輩,能成今日之事?」
他看了一眼勝綽,搖晃著致歉道:「是的,守商丘的,是您的先生。您的本領都且如此,楚人又怎么可能攻破商丘呢?」
即便酒醉,公子連依舊保持著一份清醒:這些叛墨雖然為了名利,但是他們依舊有自己的驕傲,不能夠怠慢他們,更不能夠讓他們覺得有些侮辱。
無他,公子連如今什么都不是,而這些有本事的人卻哪都可以去。
勝綽見公子連如此說,正色道:「公子所盼望的,我是可以明白的。但子墨子與墨者全數守衛商丘,楚人必敗,在我眼中,卻對您有利。我不知道您為什么會感到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