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八)(2 / 2)

這對於士來說,完全就是夢寐以求的機會。

對於在場的農夫來說,這種賞格也意味著他們有機會不看血統而出人頭地。

昔年畢萬流亡到晉國,從匹夫出身,經歷七戰,從下士升到了卿。

從只能掌管二十五人的司馬長下士,提升到了封地可以征召一百二十五輛戰車的卿,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條匹夫逆襲的風光之路。

而畢萬的孫子叫魏夥,魏夥結草的魏夥,畢萬的後輩還有魏斯,就是此人主導了三家分晉。

只是,這條看似風光的路,也不是尋常農夫可以復制的。

因為畢萬姓姬,是周武王弟弟的後人,國滅之後以國為氏。算起來,晉國姬姓,但分晉的魏氏其實祖先也是姬姓,只不過晉人先祖是唐叔虞,而魏人先祖是唐叔虞的叔叔畢公高。

畢萬即便淪為匹夫,依舊有著貴族血統,依舊有著知識壟斷時代的學識和武藝,更可以成為晉獻公的車右,由此才有了這么一條匹夫逆襲的路。

在場被煽動起來的民眾,不會認清這背後隱藏的秘密,只會覺得自己或許有機會復制畢萬的路,從一介匹夫成就上卿。

那些原本就是下士之上的甲士,更比農夫們更容易上位,既然貴族和公叔岑喜都已出面承認,那么一旦獲得戰功就能取得四輛戰車的封地,這對於每個人的地位而言都是巨大的提升。

貴族們又宣布賞格,只說准備了堅硬粗大的木料,若是能夠撞破蕭牆之門,那么撞門的勇士都會賞賜二十金!

巨大的誘惑配合著原本的怨怒,那些看熱鬧的民眾紛紛領取了武器,高呼著驅逐無道國君的話語,加入到攻打蕭牆的戰斗中。

無論是為了賞賜,還是為了不在將來可能的圍城戰中餓死,他們在被煽動之後,都會這樣選擇。

因為,墨者守城的能力太強了,民眾們相信楚人攻不下商丘,只能在不久後選擇圍城,到時候城內易子而食的絕對不會是觸怒楚人導致商丘被圍的國君。

站在高牆之上的子田,見到那些被煽動起來的民眾抬起了原木,高叫著朝著蕭牆的宮門沖擊,心頭大慌。

再看尚且在殊死奮戰的公孫澤等人,明白公孫澤等人縱然武藝高超,可終究人數太少。

聽著宮牆之外的叫罵聲,子田方才知曉民眾的怨怒與利益能有多么大的力量,知道事不可為,終於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公孫澤等人身上。

他沖著那兩名墨者哭訴道:「這一切,都是寡人的罪過啊!寡人不能夠做到魯侯與公子鮑的賢明,導致了國人的憤怒,這是我的罪過啊!」

「只是,如今民意已經被那些人煽動起來,我又怎么能夠出面說服他們呢?」

「我願意痛改前非,認同你們巨子的教誨啊,難道知錯能改,這不是還可以挽救的嗎?」

那兩名負責護送的墨者等的就是這句話,冷漠道:「君上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錯,那未必是不能夠被拯救的。城內民眾的心思,我們的宣義部可以替君上答允。」

「只是……」

兩名墨者欲言又止,子田此時哪里還能顧及許多,連聲道:「哪里還有什么只是呢?」

一名墨者道:「只是,如今民意已經煽動,但是城牆之上還有許多防守的民眾。如今君上不能夠出面,宣義部又能為君上答允什么呢?」

這明顯就是乘人之危,可子田已然無計可施,只好道:「只要能夠讓我繼續做國君,我一定改正自己的錯誤。如今只要民眾所期盼的,那一定都是我之前所不能做到的,也是我的錯誤。既然他們提出來,我自然會在以後改正。」

說話間,就聽宮門處傳來一聲劇烈的撞擊聲響,顯然是外面的甲士正在撞擊宮門。

子田心頭澀澀,無計可施之下,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能夠出面穩住局面的墨者身上。

那墨者聞言,問道:「君上一言,駟馬難追其蛇。墨者也守信,天下皆知。我不想我們的宣義部,替君上答允君上所不能答允的條件,那樣的話墨者信義的名聲就會破滅。這是我們所不能允許的。」

「子墨子既然答允君上幫您守城,那么就一定會做到。而對於商丘國人,若是答允了他們的條件,君上卻又反悔,那么民眾們所認為不守信的人,也是我們墨者啊!」

聽著宮室之外的叫喊聲,子田哪里還能再想那么多,只道:「我可以對上帝鬼神盟誓,這難道還不夠嗎?」

那墨者也不說話,從身上掏出兩張紙,分別用墨家的通用賤體字與宋國花鳥篆寫下了一些盟誓的話,交於子田看過後,說道:「請您盟誓!」

子田知道如今的局面除了依靠這些人,再無辦法,只要抽出佩劍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嘀咕幾聲誓言,又在兩張紙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