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戈矛穿擊五步盟(十)(1 / 2)

楚王這樣想的時候,距離楚王已經不遠的公造冶也在關注著這座木塔上的火焰。

他想的與楚王截然不同。

「先生與適,為了今夜,提早准備了月余,細節完備。」

「沛縣義師初戰,又是夜晚,若無指路指明之炎,倒還真的容易難辨東西不分南北。」

「楚王的營寨就在前方,若無這火焰高塔,還真容易走錯了方位!」

「此計大好,只可惜若是今夜事成,這事又不好宣揚出去,倒是讓適少了幾分名動天下的機會。」

想到這,公造冶心頭暗暗有些激動。

他的腳下,踩著一名被他刺死的楚人,而他的身後就是被炸死的楚之司馬。

看著這些楚人的佩劍、裝飾、皮甲,公造冶知道這必是楚人的最精銳之士。

然而這些最精銳之士,也已經潰不成軍,只是一次整齊地投擲加上隨後的沖鋒,這些楚人或是被殺或是四散逃去。

很多人甚至被巨大的響聲震的、或是嚇得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就等著長矛刺破他們的皮甲,穿入他們的身體。

公造冶不知道楚司馬已死,但卻知道夜戰不易,又是偷襲,楚人能集結反擊夜戰的兵力,只有這些了。

突破了這些人,也就意味著楚王面前的道路徹底被敞開。

那些敗退的徒卒農兵,不可能阻擋住己方的前進。

公造冶明白,最擔心的、最可怕的被黏住後側翼包抄的威脅已經解除,剩下的就是最後的攻堅營壘。

楚王若逃,公造冶覺得自己可以憑借這些火葯武器和楚王逃竄帶來的混論,將楚營打個對穿,讓楚人心驚膽戰甚至引發敗退。

若不逃,那么最後的營壘,就是自己名揚天下之時。

他對單純的名揚天下並不算很有興趣,但卻對「以利天下、依君子之勇」而名揚天下充滿興趣。

墨家非斗,提倡君子之勇,最反對市井之勇。

墨家重義,提倡利天下之大義,最反對私人交往之小義。

墨家所提倡的勇士,是長勺一戰要血濺五步逼齊桓退兵的曹沫、是於崔子之亂後不畏死亡放聲大哭的晏嬰、是討伐無道商紂駕車沖擊敵陣的姜尚……

這一切,公造冶都曾羨慕過。

而今夜,他知道自己可能成就和這些他所敬佩的擁有君子之勇的賢人一樣的名頭。

甚至,更加傳奇。

區區弱宋,洶洶強楚,凶悍而來,商丘微弱累卵。這種情況下,墨家弟子糾糾赴宋,他公造冶帶著一眾同門,以數百破楚軍數萬,逼楚王成盟,救下商丘城!

單單一想,墨家可以名揚天下,可以讓好戰之君思慮再三,而他更可以成為市井之間的傳奇。

公造冶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疤痕,心想若是這樣,自己與那人的賭約,便是自己勝了!或者說,自己終於有資格教訓那個人,讓他知道什么是君子之用,什么是天下大義!

公造冶不怕那個人不知道,因為適所掌管的書秘吏加宣義部,在巨城大邑都有活動,而那些流傳市井之間的草帛雄文,一樣也會書寫一些天下大勢。

比起以往,若今夜真的做成,公造冶知道這件事會比從前更快地傳遍天下。

最多三年,從燕之北境到楚之南蠻,從齊之東海到秦之西塞,無人不知他公造冶之名,也可以讓天下人知曉什么叫君子之勇!什么叫天下大義!

帶著心動與振奮,公造冶再次抬頭看准方向,一如他之前所想到的那樣,在擊破了楚人最後的成組織軍陣後停步整隊,吹走笛鼓,不得分散。

他看似粗訥,實則心細,越是知道事情大有可為,越不可能做出沖動之事,一面功虧一簣。

所以,他記著適囑咐的話,也因為自己跟隨墨子多年的經驗,讓他知道此時此刻,需要做的就是整隊,保持陣型繼續前進,不可因為眼前的勝利而混亂沖擊。

他在命令重新整隊的時候,已經做出了判斷:這一次不需要追擊楚人,這些楚人已經不可能在天明之前重整隊伍。

身邊那些楚人的恐慌他看的清清楚楚,可看到那些楚人精銳逃散的方向根本不辨西東,而是真正的四散奔逃。

這種情況下,不需要追擊,因為目標根本不是他們。

待整隊之後,公造冶看了一下身旁的士卒,對剛才所心動之事更加信了幾分。

那些第一次整隊殺人的沛縣義師的士卒們,已經是士氣最足的時候,積攢了許久的殺氣和勇氣在剛才的戰斗中並沒有完全釋放出來。

就像是一桶滿滿的火葯,之前的戰斗只是引發他們勇氣與士氣的火索,如今他們的氣勢可以壓倒任何敵人。

沒有敵軍的弓箭襲擾,沒有緩慢前行面對弓箭的那段消耗耐心和勇氣的路程,沒有面對和他們一樣隊形齊整的軍隊,更沒有側翼和背後的威脅,甚至也沒有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