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零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八)(2 / 2)

楚王知道墨家眾人不喜禮儀客套,也知道這次會面時間很短,有許多話未必能夠問的完。

他與適之前已經見過一面,知道此人言辭尖銳又善於挑撥離間,制造矛盾,因此也就沒有動那些說動說服或是諷刺的心思。

楚王拜問道:「以先生看,以墨家看,寡人可以做利天下而一天下之君嗎?」

適對曰:「不能。您連楚國都不能一,又怎么談得上天下呢?您連尚賢都無法在楚國做到,所以您不需要考慮什么利天下一天下之事。」

「正如您馬上就要餓死了,卻不問我哪里有吃的,卻問我吃太多撐死怎么辦,這難道不是可笑的嗎?」

楚王聞言,默然無語,也沒有慍怒,反倒是長嘆一聲道:「先生那日所言,加強王權強楚四策,我極有感觸。我想,當年文王聽於太公、秦伯見於百里奚,這感受竟是一樣的啊?」

適大笑道:「您的話,實在是在誇贊自己。」

楚王臉上微紅,終於稍微有些不滿,說道:「我縱不如文王,但難道秦穆也是遙不可及的嗎?」

適搖頭道:「我並不是質疑您的才略,而是認為你所做的比較是可笑的。文王之有四友,之有虎賁甲士,群臣用命,並無二心。」

「穆公即位元年,即親帥軍與茅津大敗戎狄,群臣折服。鄰晉又有重耳、夷吾、驪姬之亂,秦人無憂。」

「可反觀您呢?你可能做到如文王一般統御群臣,士無二心?」

楚王搖頭。

適又道:「難么您難道帥軍作戰勇猛大勝,收服了百姓士人之心嘛?」

楚王臉上一紅,心中大怒,知道適說的是什么意思:人家秦穆公那是帥軍開戰大勝,聲威壯闊,你熊當領兵北上爭霸,被墨家數百精銳偷襲將你俘獲,你覺得眾人會服你嗎?

他心中既怒,就要起身,可終究一想,事已至此,便是發怒也不能改變,於是拜道:「這也是我所不能做到的。」

適回拜道:「您能夠忍耐怒氣,這我就可以繼續和你說下去了。」

楚王再拜道:「先生請繼續。」

適又問道:「秦穆之時,晉有驪姬之亂。那么您現在面臨的,可是那個驪姬之亂時候的晉國嗎?三晉合力,您的將軍可有能夠擊敗吳起的?您的令尹可能比得上季充君?您的兒子也能比得上魏擊?您的威望難道可比的上二十年前在黃池雍丘大敗楚人的魏斯?您的楚國可比得上破中山奪西河戰姜齊的魏?」

楚王再度搖頭,心中黯然,又道:「此人看天下之勢,如此清晰,墨家果有手段。他既問了,那一定有對策,我且詢問一番。」

待適又問了幾句後,楚王嘆息道:「這些都是我所不如那些人的。先生您說的對啊,這是我不能夠和他們相比的。」

「可難道不正是因為不能夠相比,所以我才對您當初在帳內所說的變革之法極為贊賞嗎?楚若不變革,只怕數千里皆要亡於後輩之手。」

適急忙道:「楚之千里,是否亡於後輩之手,這是您的事,也是您的宗廟與社稷。墨家既不認為您是可以利天下、一天下之君,那么這些事也就與我們無關。」

「只是,魏人也非有利天下之心,也非是一天下之君。所以,為了保持各國平衡,戰端十年不起,楚的變革我們還是希望能夠看到的。我們只是利用楚人來保證三晉不能夠侵吞各國而已。」

「請您一定要弄清楚,墨者並不是在幫助您,只是為了天下的暫時的安穩和弭兵休戰,讓百姓休養生息。」

這是立場問題,一定要講清楚。

楚王知道墨家的那些規矩,也知道墨家做事一定要符合其大義道理,但聽適這樣一說,心中還是有所期待。

如今看來,適的意思里竟然有幫助楚人加強國力的意思,連聲詢問。

適便講了一番墨子常說的「節用」和「再生產」的道理,又道:「如今我墨家之所以派我來見您,正因為您有非攻的機會啊。」

「您當初立下三年之約,只怕想的是破了商丘三年之內占據優勢。可您沒想到會被我們擊敗,所以您現在除了防守三晉之外,三年之內是無力北上的。可三年之後,只怕三晉更強。」

「所以,不管您真的是想非攻,還是不過為了喘息為了日後我墨家可以助你們守城來維護弭兵之約,您都要非攻。」

「論跡不論心,你到底是要非攻的。所以可以配合節用,發展楚國。」

「上回與您看到的那些鐵器,還有您之前看到的火葯,以及一些良種作物,都是可以出售給您,讓您用來讓百姓生產以增加財富的。」

「而天下產鐵之法,墨家最強。天下產鐵之地,如今以沛地為最。暫時,沛縣產鐵,您需要保證沛縣不被越、晉、齊等國攻擊,這樣才能夠源源不斷地得到鐵器和火葯。」

「墨者冶鐵、熬練火葯的沛縣,應保持絕對的中立和安全。今後或許會和齊晉等國盟誓,但明日與宋公的盟誓中,楚人保證三十年內沛縣、彭城一帶不動戰火,是對您最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