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章 庶貴商政民意足(二)(1 / 2)

商丘城在為第一次庶民院人選討論的時候,適也忙得厲害。

一方面要為沛縣自治地位的事造勢,另一方面也在引領輿論,准備達成一個相對平和的第一次詢政院會議。

不能要的太多,以至於不可調和,從而斷絕了民眾學習成長的機會。

不能要的太少,以至於如今這么好的形式、民眾們的武裝組織還沒解散的時候,都沒爭取到足夠的利益讓民眾對此失望。

此外,還有號召民眾准備木材,制作獨輪墨車,以便於從沛縣運來糧食,支撐商丘度過青黃不接的歲月。

這一切事情,他算是有經驗的,也算是可以統籌計劃的,墨子與墨家高層討論後,也就理所當然地讓適專門負責這幾件事。

如今他的名聲在商丘已經足夠響亮,不再是那個小小的鞋匠之子,而是可以煽動號召足夠民眾的墨家部首。

他在忙碌的時候,墨家為了不讓轉移貴族和君主的注意力,拿出了當初調解紛爭的第三條,也就是喪葬那些混亂中死去之士的承諾。

墨家是反對厚葬的,一直希望節葬,但這種節葬的要求只對墨家內部有效。

平民百姓不可能有厚葬的機會,也就無需要訴說太多,因為財產已經剝奪了他們厚葬的機會,就不需要墨家來「剝奪」他們厚葬的「權力」。

而貴族和士們的喪禮,他們不是墨者,又因為公孫澤死前的要求,這場規模盛大的喪禮也就勢在必行了。

墨子所講的楚王好細腰的故事,是為了讓君王起一個帶頭作用,既然楚王好細腰而宮中多餓死、齊侯好紫衣而臨淄多紫色,那么墨子看來若是君王好節葬那么下面也就會多節葬。

正所謂上行下效,墨子舉了晉文公喜歡粗布衣服所以很多為臣子的也都穿粗布衣服的故事,這對於移風易俗還是有用的。

只是如今墨家已經逐漸有了政治目的,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學術團體,這一次的喪葬之禮,便有些別樣的意味。

墨家眾人明白,這是為了拖延時間,轉移國君和貴族的注意力,讓他們沒有精力去面對城內的很多變故。

儒生可以主持喪禮,儒本來就是祭司。

墨家內雖然不少叛儒,也有不少專職的祭司,但因為節葬學說,不可能出面來主持。

墨子也清楚這件事的真正目的,可內心終究疑慮,問道:「如此一來,豈不是在宣揚厚葬之風?」

也有弟子回道:「巨子,即便我們不去做,難道他們就不厚葬了嗎?我們的規矩,終究還不是天下的規矩。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來我們的規矩成為天下的規矩所做的准備,弟子以為並無不妥。」

墨子也清楚,卻依舊嘆息道:「適曾說,孝一事,在心不在行,論行庶民無孝子。這道理是對的,可如果天下厚葬之風興起,天下人難道不會都追尋這種風氣嗎?」

「如今掌握了天志,看似民眾的財富會越來越多,那么原本沒有能力厚葬的,也會厚葬。原本有能力厚葬的,更是如此。」

「這些財富白白埋入地下,又有什么用呢?」

「若天下人都認為厚葬是對的,又怎么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墨家呢?這件事,對我們將來的利弊,還是需要考量的。」

見弟子們還要說話,墨子擺手道:「我知道,我知道。終究這件事,我們不參與,君主和貴族也是要葬那些士人的,總歸要收服眾人之心,不能讓人們不滿。」

「如今政變失敗,那些人的死便沒有了意義:他們什么都沒改變,死於非命。這種情況下,若是不喪葬,只怕士人們不滿。」

長嘆一聲,說道:「天下人何時才能知道,白白將這些財富埋入地下是天帝所不喜的呢?也是對利天下不利的呢?」

長嘆之余,想到自己年邁衰老,只是天下的規矩卻只改變了一點,終究有些美中不足。

城內,在多方勸說之下,也算是為了表面上彌合眾貴族與國君之間的矛盾,一場葬禮就這樣繁瑣而復雜地舉行了下去。

每繁瑣一分,都會為適爭取更多的時間,來宣傳一些東西。

公孫澤的屍體,被石灰包裹著,依舊微微發臭。

這個臨死前渴盼著自己死去的君子,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一切,死在了戰國亂世之前,於是死前還帶著微笑。

在城內的一間大屋內,停放著許多在政變中死去的士,很多人都是當時響應了公孫澤的號召,自行來救援宋公的。

那些當時未死的人,暫時沒有因為觸犯了墨家守城的禁令而斬殺,卻也有許多人自刎而死,做了一個信守承諾的士。

這些人是為宋公而死的,也讓宋公明白自己能依靠的,還是周禮:因為他是宋公,所以這些人便義無反顧地死了,而不是因為他是子田。

商丘城還有多少能夠殉禮的人?

子田並不知道,但卻知道這些可以殉禮的人,是他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

正如他的前輩逃亡出國的時候所發的那些感慨一樣:在宮中為君的時候,甲士們皆誇贊君主勇、近臣們皆誇贊君主美,可真正陪他逃亡的卻沒有幾個。

如今民眾靠不住,貴族更不要提,子田知道自己必須做足姿態:去維護周禮,就是維護自己。

充斥著屍體輕微臭氣的房間內,公孫澤的遺體已經被清洗過,那些腐爛的青紫色的傷口被仔細地縫合好。

一條新被子,蓋在公孫澤的身體上。這條被子大約是一戶份田農夫一年的余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