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二章 渴極貽醴酒含鴆(完)(1 / 2)

一樽醴酒被宮人端到了熊疑的面前。

輕啜一口,微生物分解過淀粉後的糖分讓這樽不一樣的水有了微微甘甜。

墨家提出的交易內容都在放置酒樽旁的幾張紙上,上面的內容經過楚人的摘抄已經寫作了楚篆,實際上即便是墨家的賤體字熊疑也能看懂一些,在墨家到處宣揚的時候這些文字也就隨之傳播四方。

他想到父親給出的魚肉和魚刺的比喻,面露疑惑。

一如昭之埃不能夠理解適的這些提議隱藏了怎樣危險的鉤銳一般,楚王也看不出這些內容有什么不妥。

他不是笨,只是不能夠理解遠超時代的思潮,正如後世一國人傑只能面對先發國家的小小使節一般。

熊疑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將酒樽放下,不再去看墨家給出的這些條件,而是想到了下午自己和重臣之間的一些對話。

下午時候,他試探著說了說墨家多才之類的話語。

這一點,他不能夠明說,只能大致說說墨家的賢能,這一點楚國重臣倒也沒有反對。

畢竟商丘一戰,楚師戰敗。而墨家在楚國的名聲也頗高,與魯陽公、陽城君之流都有交往。

甚至於司馬執癰兩爵戰死於商丘城下,依舊不能讓楚臣認為墨家沒有才能,只能借此生事反對墨家。

他們反對的,熊疑心中很清楚。

商丘之戰他沒有參加,但是適在楚王面前軍帳之內的話,他還是聽過的。

一針見血。

這就是熊疑對於那番話的評價,而那番話也只是站在了楚王和貴族兩方的角度去考慮,所以熊疑很喜歡適提出的楚國衰弱根由的說法。

知道病痛,方能醫治。

當他提及墨家的才能,並且看似無意中提起墨家眾人的才能集結一心堪比昔日仲尼的時候,眾臣沒有反對。

然而當他提及墨家眾人一如魏之吳起,德行有虧而能力充足,可以強兵富國的時候,眾臣卻立刻提出了反對的聲音。

令尹便直接說道:「魏之吳起,一如魏斯之犬。雖貪而好色,貪戀權力,然而不管是貪還是好色,都是可以滿足的。之於權力,亦可為令尹上卿。他想要權力,只是為了光耀自己,做出一番大事。這樣的人,是可以利用的。」

「墨家眾人,不貪不色,尤其墨翟之輩若不用其義則封地不取。墨家眾人所謂的『利天下』、『平等』、『尚賢』、『世卿蠹蟲』的說法,便是他們眼中的『貪與色』。他們想要的,和吳起並不一樣,他們想要權力,是為了抵達他們所謂的樂土。這樣的人,是不可以利用的。」

「吳起殺妻,所求者己為將相。墨者死不旋踵,所求者世人平等不需世卿。難道王上真的認為這些人的道理是對的嗎?」

這種事的道理沒有對不對,只有符合各自階層利益的道理才可以認為是正確的。

令尹為首的重臣既然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楚王即便站在君主的角度認為應該集權削弱封君,此時此刻也只能斥責墨家的想法「不守禮而亂人心」。

至於重臣信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王表明了這個態度,意味著對於貴族的投降。

現在不得不降,他若不降,那么貴族們大可以換個更為「守禮而重親族」的君主,如今他的弟弟可就在鄭國呢。

略微試探,熊疑也清楚自己的處境。

然而,當墨家給出的條件遞送他面前的時候,熊疑卻忍不住心動。

不只是那些借款、武器的支持,還有這幾張紙上表現出的墨家眾人足夠的大局觀。

至少,在熊疑看來,墨家若為一人,足可以勝任令尹、司馬一職。

一些內容,看的熊疑拍案叫絕,不得不佩服。

墨家送來的紙張上,除了那些交易之外,還有為了防御而建設兩座都城的想法。

一座是現在的郢都,後世的荊州,以此作為楚國最後的支柱。

另一座就是現在的鄢郢,後世的襄陽,一次作為楚國守御和進攻的重點。

鄢郢可以嘗試一些尚賢為任、變革法度的政策。

有些話沒有講的太清楚,但從那些中原假想敵的角度,從山川地理上分析了鄢郢的重要性,讓楚王逐漸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想法。

上面說,鄢郢的位置太過重要,當年伍子胥攻下此地,於是楚國盡敗,所以楚王應該聘用墨家在鄢郢修築城防,開拓農田,發展農業和商業。

同時配合在南陽開礦冶鐵的政策,從而讓楚國擁有防御各國敵人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