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 破城有術血未沾(五)(2 / 2)

到時候只剩下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的夷狄,天下安定,九州弭兵,依靠這些火器擊退那些覬覦天下賦稅的賊人,並不需要多少士卒,那時候從軍將是榮耀。

到時候每家都會有一頭牛,一片屬於自己的、不能買賣的耕地以維持生活,而並不禁止開墾荒地以讓生活富足,每家都會有自己的鐵器,甚至以後連煮飯的陶罐都會變成鐵的。

到時候每家的孩童都要學習認字,然後根據學習的能力選賢進入更好的學堂,最後再用寫滿題目的草帛選拔可以為官吏的賢才,每個人都有希望。

這一切聽起來並不難實現,是可以想象到的美好,對於這些人而言足以讓他們付出一切去追求,包括生命。

他們不是墨者,不需要利天下,只需要利自己,於是他們並不懼怕眼前的戰斗。

…………

鉛彈飛舞中,沖鋒在前的勇悍越人最近的距離義師的火槍手只有三十步距離。

但從七十步到三十步的這段時間,五次連續的炸響讓幾十名勇悍無比的越人死在了這里。

沉重的將近一兩的鉛彈擊中手臂,會直接撕裂手臂留下恐怖的創傷,

那不是箭,會留下搖曳的尾羽。

那是看不到的鉛丸,會直接擊碎骨頭。

沖鋒在前的越人最後的一絲勇悍都已經被身邊伙伴的死亡嚇走,有的人甚至不敢去看身邊慘烈的死亡,閉著眼睛向前沖,稍有不慎就被絆倒,趴在那里不敢起身。

在越地,王上只需要在城中擊鼓,這些農夫就需要在城門前集結,隨軍出征。

他們不是君子軍,只是農夫。

他們之所以出征,只是因為習慣,一種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的習慣:做人,貴族封君和王上只要征召,自己就要去,這就是農夫。

不但要出征,還需要耕作公田、修繕宮室、有些隸屬於封君的還要為封君勞作。每旬十日,要為封君勞作五日,才能忙碌自己的事。

狩獵、圍獵、為封君鑿冰、挖掘冰窖、收割封君領主的土地、修繕封君的房屋、收割蘆葦、收獲鳥田……

這一切數百年甚至千余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打仗死了便死了,什么都得不到,只留下傷悲的家人,留下的兒子還要重復自己的生活。

這一切都是這樣,他們不知道更好的未來是什么,因為沒人告訴他們,所以他們想象不到對面那些人所想象的未來生活。

他們所想的,只能是一個更為賢明的君王,一位可以善良一些的封君,以及幾年不打仗的日子。

越國尚未開啟最基本的軍功爵制度,連趙氏田十萬庶農工商皆遂這樣的說法都沒有。

最原始的封建義務,已經滲入了每個人的腦海,他們生來如此,習以為常,並認為天下就該是這樣。

越人會抓奴隸,王族公族貴族有大量的奴隸,齊國一戰掠奪了三千戶為奴作為休戰成盟的代價。

而勾踐時代休養生息的時候,所謂生三子會有賞賜的說法,那些賞賜從何而來?總不會是勾踐自己變出來的,而是賦稅而是奴隸而是那些封建義務。

這些東西轉了一圈又溜出去很少一部分返還給越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而是需要感恩的賞賜,這就足以叫人效命效死,甚至於家中無兄弟超過五十的不需要從軍都可以算作仁政。

因為越人會捕獲奴隸,所以越人相信鷙的話,對面這些人可能會把自己抓做奴隸。

後面就是驚雷擊破城門的滕城,眾人嚇破了膽,不敢回去。

前面只有千人,只要沖過去就可以逃亡回到家人身邊。

這是他們可以作戰的勇氣來源,也是唯一支撐他們拼死沖鋒的最後力量。

可對面那看似稀少的千人,卻一樣帶來了城中那樣的恐怖。

當一枚沉重的鉛彈打在伙伴的臉上直接打碎了臉頰、當沉重的鉛彈打到伙伴的胸口綻放出血花、當沉重的鉛彈擊碎了舉劍的手臂血肉模糊……

一種名為膽怯的情緒,開始在越人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