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天元逼並邊角騰(十七)(1 / 2)

公造冶摸了摸臉上的疤痕,苦笑道:「只可惜我當時高估了自己的實力,留了這么一道疤痕,被他在臉上劃了一劍。」

適驚道:「你劍術不如他?」

公造冶難得露出一連驕傲道:「豈能不如?這天下劍術,我只服巨子,別人豈能讓我在劍術上不服?」

「我說的高估之意,是說我和他實力在伯仲之間,不像巨子打我、我打駱猾厘、胡非子打屈將那么簡單……」

「伯仲之間,就不免拼盡全力,不能游刃有余。其實我還是略勝半酬,他劃破我臉的時候,我其實可以砍斷他的手腕。」

「但我當時想,臉破無非破相,丈夫立於世,當有志於天下芬方為好男兒,豈在乎面容?可他若是斷了手,只怕這輩子都要抑郁,不能行義,也再無說服他利於天下的機會。」

「我收了手,他也知道我收了手,可我也沒有如巨子當年打我一樣將他打服氣,畢竟真的只是一線之差,再打一場勝負難分。」

公造冶說到這,仰頭笑道:「當時我臉上全是血,立在那里講墨家之義,他卻聽不進去,只說我若覺得讓了他,讓他心懷愧疚而入墨家,那是無意義的,不若不說。又說他劃破了我的臉,便要破相以還我,免得覺得聽我說話心懷愧疚。」

「他劍術雖高,體型雖壯,但是生的極美,我心不忍。」

適聽的稍微有些別扭,想不出一個壯漢怎么能被評價為生的極美?

旁邊人也笑,公造冶失笑搖頭道:「他還有個姊姊,是同胞而生,兩人相貌相似,他姊姊可算得上是美人。」

適哦了一聲,忽然想明白為什么歷史上聶政刺殺了俠累之後劃破了自己的臉,那時候他母親已經去世,世上唯有一個姐姐,只怕正是因為相貌相似,於是劃破臉防止被人禍及姐姐。

一如剛才公造冶講到吳起殺三十余人,那是市井間的游俠兒,自有市井間的規矩,法制不健全且多為貴族秘密法的時候,管不到這么寬的,地下有地下的規矩。

可聶政後來殺得是韓國國相、韓侯的叔叔、韓虔的弟弟……那就不是市井間的規矩所能遮蔽的了。

公造冶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說道:「他要破面以還我手下留情的恩情,只為和我交流的時候可以平等,不然他總覺得我是仗著我手下留情在說服他。」

「他姊姊看著我,滿眼哀求之色……我心說算了,於是痛罵了他一頓,只說他以後自然會知道什么是君子之勇。我說將來有一日,我以君子之勇名動天下,便再來與他講道理。他說若真有那么一天,讓他看到了君子之勇和我所謂的小義之勇的區別,自然會聽我說……」

「我倆就立了個約定,然後不歡而散。他只說若是日後我墨家若有事相請,他必然會以朋友的身份幫忙,但是想讓他入規矩極多又要守紀律的墨家,那絕無可能。」

適好奇道:「那吳起呢?」

公造冶嘿然道:「吳起見了我和聶政打完,我估計可能也知道未必是我倆敵手,便散了以游俠成名的心思。與我交流了一番。」

適想了想吳起的性格,心說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說服他加入墨家,他的行徑豈不是和叛墨勝綽極為類似?都是為了功名不管利天下的?或者說他眼中的利天下和墨家的利天下根本不是一回事。

公造冶說到這,就搖頭苦笑道:「就是這番交流,吳起知道了我墨家的規矩、道義,覺得和他大為不合。我就給他講了講墨家成名之事,止楚攻宋之類的義舉,又說什么非攻兼愛、志為天下芬、官爵為利天下而非為功名利祿之說……」

「他聽完之後,就問我墨家為什么只能在宋、魯、衛、被楚國擊敗的越得以重用?」

說到這,公造冶一拍桌子道:「我當時就說錯了句話。我說天下盡是好戰之君,國小而弱,方能用非攻之說。如魯如宋,皆小國,除了用巨子再無守城之策……」

「吳起聽完,恍然許久。第二日他便離開了。後來我估摸著,就是因為這番話,讓他醒悟。」

「他學過兵、會劍術,唯缺的就是學識與史。於是跑到魯國,拜了曾申為師。他看重的是儒學?曾申乃是天下君子、道德之表,他吳起怎么可能會去學這些東西?」

「後來巨子告訴我,我才明白過來。曾申之學,由左丘明而傳,左丘明乃作春秋、國語,這正是吳起所要學的東西。至於曾申之儒,他可不感興趣,於是母喪未歸。」

「至於為什么去魯國,大約就是因為我說的那番話。三晉當時強悍,他一無名之輩,如何成名?於是先去魯國,魯國小而被齊侵,正可成名。」

「那時候也巧了,巨子第一次去魯國的時候,仲尼之孫子思在魯,魯侯不用巨子之言,巨子大怒而去。」

「不久之後,齊國多次伐魯,魯侯又請巨子,巨子告訴魯侯有上下兩策。」

「上策是說忠行義、愛利百姓、變革制度、尚賢為任、摒棄儒生之言,以強魯,齊自不敢攻。」

「下策是厚為皮幣,卑辭令,亟遍禮四鄰諸侯,驅國而以事齊,患可救於一時。」

適想了想,覺得魯國當時都被逼到那份上了,按說就算上策不能用,下策也該用,怎么最後還打成那個樣子?

公造冶拍拍額頭道:「哎……當時魯侯猶豫不決。後來又問巨子,說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學,一人者好分人財,孰以為太子而可?」

公造冶哈哈笑道:「你也知道,先生這人說話……口直心快,而且向來把人看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