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政行百里謀萬域(四)(1 / 2)

那一戰三日後,大軍依舊駐扎在營寨內,適也一直沒去看一下越王翳,但也沒有羞辱,只不過如禮制上那樣以貴族之禮對待王侯的態度確是絕對沒有的。

那日大破越人之後,騎兵尾隨其後突襲了越人距離戰場七里的營地,俘獲了一些駐守營地的越人,又奪回了大量的貴族隨軍攜帶的戰利品。

這些戰利品都要登記在冊,嚴禁私人私藏,軍紀使然,無人敢動,也不需要什么以儆效尤之類。

這些戰利品中,有不少貴重之物,但以此時而論,還是越王翳的那口劍最為貴重。

劍身三尺,劍格的兩面鑲嵌著玻璃,上面書寫著「越王翳自用劍」六個字。

鑲嵌的玻璃是藍色的,正是諸夏極為昂貴的鉀鈣玻璃,越國的工匠已經可以燒制鉀鈣玻璃,但是數量極少,秘而不傳。

越國的勾踐劍劍身上,也鑲嵌著玻璃,越王翳的自用劍和勾踐劍的樣式類似,極為漂亮,銅劍上鑲嵌的鉀鈣玻璃更是讓這口劍的價值簡直連城。

適看了看繳獲的那些戰利品,卻沒有在意這口被庶輕王俘獲的價值連城劍,而是盯著一件水晶器皿發呆,此時水晶或叫水玉、或叫玉英。

越人多以珠玉為上幣,對於玉器和水晶器很是喜愛。

幾個負責登記的人看到適盯著一件磨的很光滑透明的水晶器皿發呆,不由好奇。

他們知道適這樣的人,或者說大部分墨家的高層,少以珠玉為寶,死後又薄葬,又要節用,而且墨家的理論就是積累投資發展的那一套,適據說又是跟隨兩位夫子學習的時候見過很多驚世之物,因而看到適盯著水晶器,不免都覺得古怪。

適把玩著那件很精巧的水晶器皿,不免想到了後世吳越之地出土的那個逆天文物水晶杯,想了一下,與旁邊負責登記的那人說道:「你記一下,來個人捧著這個去,我去問越王翳點事情。」

身邊的警衛過去拿起那個水晶器皿,適上前在登記單上簽了一下名字,又叫人去知會一聲,喊來一個人陪自己去看一下越王翳。

此時沛縣那邊還沒有給來決議,適不能單獨和越王翳談判,因為他必須遵守墨家高層集體商討的決議作為底線,才能約談。

之前誰也沒想到能抓住越王翳,甚至對於這一戰能不能打成殲滅戰都難說,因而之前也就沒有討論過。

這幾年適跟隨不少貴族出身的墨者學過一些雅語雅音,又怕越王翳和自己交流不暢,還叫了一個出身越地的墨者。

一行人進入到關押越王翳的房間後,有些憔悴的越王翳盯著適,問道:「你就是適?這一戰墨家義師的主帥?」

適點點頭,發現越王翳也只是憔悴,並沒有什么一夜白頭之類的慘狀。此時交戰,除了韓國殺過鄭伯之外,很少有直接弄死對方國君的事,越王翳倒也不擔心墨家要殺他,只是擔心國內的局勢。

越王翳看著適,哼聲道:「你不過鞋匠之子出身,墨家尚賢又說平等,你能為主帥,足見墨家毫無傳統,不講禮儀。貴者恆貴,賤者恆賤,你們墨家想要世人平等?這怎么可能?」

「昔年晉人鑄刑鼎,仲尼便曰: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文公是以作執秩之官,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貴?貴何業之守?貴賤無序,何以為國?」

「你們墨家以萬民制法,又說什么貴無恆貴、賤無恆賤,以致世人皆天之臣,我且問你……」

「若人平等,若有法度,貴賤無序,何以為國?」

「你們墨家口口聲聲要利天下,可你們做的這一切,卻是在亡天下,卻是在害天下,卻是在讓天下大亂!沒有貴賤,何稱天下?」

「我在營寨中又見到女人,行那牝雞司晨之事,墨家恐不能久啊。」

他還要說幾句,卻發現適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仿佛是看傻子一樣的神情盯著他。

翳貴為越王,生平都在講禮的環境中長大,哪里見過這樣的眼神?

適根本懶得搭理越王翳在這說這些廢話,舉著那個水晶器問道:「此物原來是你所有?」

語氣兵不客氣,絲毫沒有一絲對他血統的尊重。

越王翳打眼一看,正是一件玉英器皿,笑道:「你不如墨翟遠矣。當年先王以五百里封地聘墨翟,墨翟拒而不受,以義為寶。想不到墨家之中也有以玉為寶之人?」

適搖頭道:「玉埋於地下萬載,無人玉不過是石頭。昔年卞和於荊山泣玉,後楚文王派玉匠剖璞,方得和氏璧。墨家不以珠玉為寶,但卻把那些剖玉的工匠技藝看作寶物。」

「我只想問,這些玉英的匠人,琅琊可有?此物又是從何而來?」

適看重的,是這座水晶器皿表面極為光滑,很顯然經過了加工,但是加工的痕跡肉眼無法發覺,光滑透明,看上去就像是一塊沒有氣泡、沒有雜色的玻璃。

能磨水晶的人,一定可以磨玻璃。玻璃他可以嘗試著燒制,或者可以直接用水晶,但磨制水晶的技術就不是他能夠掌握的了。而玻璃,可以算得上是近代科學的母器,更是最容易直觀打破天地神秘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