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歸(2 / 2)

高柳城內,屈將子看著一封信,沉默不語。

這幾天發生了許多事。

比如庶俘羋帶來的這些罪俘,比如闕與君參與其中的口供。

這算是大事,可以掀起趙國政治波瀾的大事。

他作為墨家在這邊的一把手,深知趙國那些貴族之間的矛盾。

闕與君是公子朝的人,趙侯不方便直接支持自己的兒子,因為趙國的許多貴族支持的是公子章,他又不好直接傳位給兒子,便暗中支持兒子和貴族們結交,擴充自己的力量。

這時候把闕與君的事捅出去,重病的趙侯就必須做出選擇。

如處置闕與君,那就等於斷掉了兒子的臂膀,一些人看到風聲不對,恐怕也會不再和兒子交往——他要是這么做,那就等同於宣布自己的掌控力,不能夠越過貴族和宮中大臣,那么他一死,這些人只要支持公子章,公子章的即位就穩如泰山。

如不處置,那么就會引來許多的詰難和矛盾。這不是國法不國法的問題,而實際上是堂兄弟之間的爭端,會被放大。朝內和一些貴族,對於墨家的法律之下人人平等這樣的話,絕對憤恨,未必就在意闕與君做的這件事。

但是,這件事卻能攻擊公子朝,那么這件事就可以放大,招致混亂,斬斷公子朝的助力。貴族們根本不想維護法,只是想要借用這件事掀起內斗。

可以說,這件事一旦捅出去,趙國必然大亂。

萬一若是趙侯撐不住死了,趙國的內戰就已經不可避免。公子朝不會坐而待斃,魏國一直在支持公子朝,墨家在暗中幫助公子章,明暗兩線。

魏國支持的,墨家必然不支持。而魏國的強大,又可以招致公子章付出足夠的代價,拿出足夠的籌碼,來換取墨家的支持。

然而,就算是這么大的一件事,在屈將看來,都不如自己現在正在看的那封信。

信上的字跡,正是標准的墨家文字,這一點做不得假。

里面的內容,也很簡單。

「我是索盧參。」

「我回來了。」

「西行歸來,經禺知,知秦公子連復位,連年西擴,與羌、翟戎、烏氏、義渠開戰。原路凶險,已經不能返回。」

「我從禺知經黃河北上,沿河而走,過林胡,被圍。」

「勸以胡酋,說一人可換一口鐵鍋,一罐茶,還有半匹絲綢棉布。他們將信將疑,以為人換鐵鍋不太可能,人怎么能換到鐵鍋?但幸於我年輕時那樣,你們懂的,方始相信。」

「一共要將近五百口鐵鍋、五百罐茶、三百匹棉布絲綢。」

「速換,我帶回了五車書本,還有一些西方工匠。」

「速換!」

後面的落款,正是索盧參和副手,各印著印璽,確認無誤。

這封信是幾名胡人趁著今日高柳互市的時候,送交過來的。

相較於趙國的那些公子之爭,屈將子明白這才是大事,不要說那些西行許久的精銳才智之士,便單單是那五車書,便足以值得十倍的鐵鍋。

而再加上那些人,莫說十倍,就算百倍,想來中央那邊也會拼盡一切換回來。

這是不需要考慮的交易。

但如何能保證這些人的安全?

索盧參加入墨家之前,那是齊魯兩國出名的詐騙犯,口舌之厲,這才是能夠讓胡人相信這次交易的根本。

雖然信上寫的波瀾不驚,然而屈將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其中的凶險,若換了別人,誰知道會成什么樣子?

自從六年前秦公子連在勝綽的幫助下回國即位成功,連年西擴,戰爭既起,想要從原路經義渠返回就不可能了。

也幸於索盧參是個膽大心細之人,沿黃河而行,想要過林胡經趙國回中原。這是一條險途,也只有大智大勇之人敢於這么走。

這封信屈將已經看了許多遍,墨家在高柳這邊的高層都被召集起來,下首一人道:「莫說五百,就是五千,那也換的。這件事若是做不好,是大錯啊。趙國的事,對咱們想要謀萬世萬域的墨家,不過小事。這件事必須做好。」

屈將點頭道:「我如何不知?交易的貨物都不是問題,但是在哪交易?會不會有人教唆他們加價?會不會有人借機搞事?這些都要考慮到,首先就是要保證索盧參這些人活著回到中原。」

「這樣吧,選一些士官和精銳善騎的勇士,組織百余人,先去那邊,穩住他們,也做一些威懾。靠我們近的胡人,知道我們的本事,我倒是怕那些離得遠的,竟不知死活,輕視了我們。」

「立刻調集需要的鐵鍋、茶葉和棉布。還有……讓測繪的那些人,也派幾個人跟著。早晚要打出去,不妨先跟著去看看。」

「邊堡戒備,機動兵力集合,真到交易的時候,去耀武揚威一番。不要怕耗費糧食錢財,為了這些人,這點錢財糧食還不算什么。你們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