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一時彼一時(1 / 2)

被在墨家價值觀體系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視作英雄的索盧參,眼中噙著淚水。

遠遠地看到了那幾個騎馬過來的「同志」,雖然只認得那個帶頭的,剩余的都是他不認得的年輕人,可那熟悉的改了款式的短褐和褲子、馬鐙和火槍,都足以讓這個離家十年的志在天下的老墨者淚水縱橫。

從他寫了那封信開始,他從未懷疑過墨家會立刻派人來接應交換,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有心理准備,預想好了見面的時候。

但淚水,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東西。想要流出的時候流不出,沒想過要流的時候止不住。

草原風大,可以謊稱這是風沙迷了眼,可他卻懶得去用這個借口,因為那些跟隨他一同離開的人都是一樣的神情。

看遍了廣袤的世界,想的卻還是當年泗上過年節時吃的麥餅、那些與他們一樣志為天下芬的同志、那口親切的鄉音,那些熟悉的服飾。

索盧參站起身,高聲呼喊了一下那個帶頭過來的墨者的名字,然後不顧身邊那些胡人大聲問道:「巨子可好?我的先生可好?」

巨子是墨家的首領人物,只是一個職位,未必是一個人。但在他們這一代墨者之中,巨子等同於一個人。

旁邊的胡人還在呼喝,吵鬧,宣揚著射雕手的勇猛,可帶頭過來談判的那個墨者卻充耳不聞,聽著索盧參的呼喊,用一股平靜而又掩飾不住悲傷的語氣喊道:「巨子已逝。禽子身體尚好。」

只一句話,在胡人部落中的幾十人,同時發出了慟哭之音,比之秋天落單的鴻雁鳴叫更加凄厲,如同奔騰的浪潮,這幾十人的悲鳴竟蓋過了胡人的吶喊。

走的時候,巨子的身體只是有些蒼老,卻依舊可以頓飯升米,可不想當年一別竟是永別。

胡人首領有些驚恐地看著正在那里慟哭的索盧參,在他們眼中這也是個雄豪人物,不卑不亢從容自若,不想卻會哭成這般模樣。

他們不知道這些墨者在哭什么。

許久,哭聲停歇,來這邊交涉的那些人馬走到了胡人部落首領的身前,說出了條件。

交換的貨物和大部分的武裝人員,都在數百步外結陣防守。胡人雖會查數,但正常的那種大宗交易還是很難的,只能以一換一。

為了防止胡人有什么陰謀或是變卦,談判的人告訴胡人首領,若不守信,就會把那些貨物全都砸碎。

胡人首領急忙表示自己會遵守信諾,雙方空出場地,開始正式的交換。

庶俘羋帶著十幾個人,擺出了二十個鐵鍋、二十罐茶葉,以及十匹棉布。

索盧參在胡人那邊清點出二十個老幼或是女人,連同一大堆的紙張書籍,叫胡人押送到交換的空地處。

胡人首領見狀,頗為不解,心想這些南人當真古怪,交換竟然先換女人老幼?他們若在草原,肯定活不下去,這是一群蠢貨。

帶著這樣的疑惑,胡人首領詢問了一下索盧參。

索盧參卻沒有講任何的道理,只說這是他們的習慣,心頭卻想:上士聞道,躬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道未必要講出來,做出來的效果也是一樣,因為道就是做的指導。這些胡人還明白,什么叫禮儀、什么叫文明。

所以看到這一切,只會大笑,只會不解,只會以為愚蠢。

交易的空地上,胡人拿過來一個鐵鍋茶葉罐,就把一個人推送到那邊,摸到鐵鍋之後一個個興奮莫名。

對面的墨者每接過來一個人、一箱書,也一樣手舞足蹈。

這樣的交易持續了整整一下午,到最後索盧參即將離開的時候,庶俘羋帶著兩輛大車過來,馬奶用胡人的語言和這幾個部族首領道:「交換完了。都守信諾。這兩車酒,就做禮物送與你們。」

胡人嗅到酒香,更是贊嘆,放開了索盧參。

庶俘羋讓索盧參上了車,與馬奶等二十多個年輕士兵在馬上警覺地盯著這些胡人。

看似交易已經完成,實際上卻是最為危險的時候,因為胡人喜歡那些鐵鍋器具,所以之前可以威脅他們若是耍詐就會將那些東西砸碎。

正所謂投鼠忌器,如今器已換,只剩下「鼠」,正是胡人最可能動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