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中山(2 / 2)

說到底中山國的事,也只是墨家在泗上這邊事情的外部延續,是對魏國十面埋伏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中山國雖然是白狄所建,但是身處在中原的文化優勢和制度優勢之下,早已經和中原文化融為一體。除了因為是白狄所建不在周天子體系之內不能封公侯伯子男只能稱王稱君之外,其余文字、習俗已經和中原近似。

總不能說河北省不是華夏,更不能說石家庄不屬九州。

原本歷史上,墨家和中山國也有過接觸,而且留下了一個常用的成語典故——無言以對。

那應該是墨子去世、孟勝讓墨家團滅於陽城之後,一名叫師的墨者因為趙國入秦中山國的緣故來到中山,與中山國的相邦司馬憙發生過一場關於「非攻」的辯論。

總結起來就是司馬憙質問墨者師難道中山君攻打燕國你這個做臣子的也要反對嗎?墨者師反問司馬憙如果趙國攻打中山你會支持嗎?並認為以天下而論,司馬憙不是反對天下諸國弱肉強食的規矩,只是反對中山國沒有成為強食者,接受這種規矩就要承擔這種規矩的一切,不能只想得到好的卻覺得自己可以避免壞的,於是司馬憙無言以對。

時也、勢也。如今的墨家已經不只能依靠學識和人打打嘴炮,作為墨者去和一些人交涉往往已經不需要講太多的道理,如楚國這一次請求墨家出兵就主動用了墨家的「道義」來證明王子定的不義。

這一次與樂池交涉,已經不需要講太多的道理,想來墨家為何要幫忙的道理中山國那邊一定已經先行想好了理由。

當適步入樂池等待的房間時,年輕的樂池面帶著一絲緊張、還有幾分面見傾慕偶像的興奮,主動起身相迎。

在靠近到距離適還有三五步距離的時候,樂池按照墨家的一些習慣和禮儀主動伸出了右手,等待適和他握手。

握手禮早已有之,而且是一種極為親近的禮節,如藺相如的恩主繆賢與燕王私會的時候,就是燕王主動和繆賢握手小聲告訴繆賢想和他交個朋友。

不過墨家將這種禮儀發揚光大,因為墨家不守禮,自然需要自己的一套禮儀來對抗原本形形色色深入到骨子里的禮法。

適微笑著伸出了手,和樂池握了握,指著一處閑置的木凳道:「請坐。」

樂池卻站著直到適坐下後,這才坐在了椅子上。

他出生不久,父親就被中山君烹殺,那時候適剛剛成為墨者。

轉眼二十年過去,適的名氣日高,樂池看過許多墨家的文章,對里面不少的內容頗為贊同。尤其是關於人性的解放、忠誠的概念、勇氣和智慧的定義這些墨家的新說法,樂池覺得很喜歡。

拋卻出身,適至今為止的一生也足夠精彩,況於這還是一個遺留著看出身血統的時代,適這個鞋匠之子走到今天,足夠讓樂池充滿仰慕。

從中山國來此,樂池既負有君命,也有自己想要施展抱負的想法,更有一些年輕人對於新思想的狂熱。

有時候即便出身貴族,也會對一些新奇的想法產生許多夢幻般的幻想,至於再大一些會不會這樣,那是難說的。

既要談正事,適也就沒有好奇地去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比如樂池為何還會效忠烹殺了他父親的中山君,比如樂羊在這一次中山國復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他大致能夠猜測出來。

雙方先是說了一些廢話,諸如魏公子摯不義不仁、中山之民多受其苦、墨家非攻實乃大義之類的話語。

這當然是廢話。

大夫有家,庶民無國。

中山貴族對中山民眾的盤剝,未必就比魏國公子摯的盤剝要更香。

想要復國的,也不是中山國的民眾,而只是那些因為滅國而導致失去權勢、利益的中山遺老,他們才是想要復國的主要力量,也是可以支撐復國的基礎。

樂池所言的這些廢話,涉及到墨家的道義基礎,有些話適只能一言不發以表示反對。

樂池這是真正見到了傾慕之人,雖然早有准備,可是心里依舊怦怦亂跳,生怕自己說錯了什么,叫適指責或是憤怒。

當他說到這些廢話的關鍵處時,看到適沉默不語,心頭竟然有些傾慕之人可能會厭惡自己的緊張,小聲道:「難道我的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