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魏(2 / 2)

魏擊問道:「如何做?」

公叔痤道:「韓鄭之仇,已歷三世。鄭人仇韓。我魏國雖取酸棗、陽武,但是只不過是新土之下,鄭人難服,時日一多,便都會服於君上。」

「如今韓遷都陽翟,距鄭不過一河之隔。負黍又反,韓請求伐鄭,君上不欲韓人得鄭之余地,故而不許。」

「今日事急,可默許韓國侵鄭。酸棗、陽武之地的鄭人,必心恨韓,寧可投靠我們,也不願意被韓國吞並。不若我們放出風聲,只說韓國要換地,以少曲、野王換酸棗、陽武。鄭人聞之,必願歸魏而不願歸韓,此地民心可穩。」

魏擊聽罷,拍手道:「相國之言,當真高見。此事可解,那余下事,孰輕孰重?」

公叔痤又道:「中山國事,為次輕。」

魏擊搖頭道:「公言大謬。我昔年為將,為先君攻取中山。中山地闊千里,人口數十萬,又有太行之險、平原之沃。北可制燕、東可捍齊,西可迫趙。」

「中山於魏,一如代於趙、大梁榆關於楚,這怎么能夠放棄呢?你怎么能說這是次輕之事呢?」

公叔痤道:「欲攻中山,必經趙地。趙公子章素來不遵三晉之盟,他既為君,如何能夠允許魏軍過境?」

「若公子朝上位,中山縱然復國,難道君上可以攻占一次,就不能攻占第二次嗎?」

「所以,中山國之事,其實是趙國事。趙國事定,中山國可定;趙國事不定,中山國不定。是以我說,中山國事,為次輕。」

「趙國不定,三晉之盟土崩,中山便不復歸於魏。」

魏擊深思之後,點頭道:「卿言極是。那趙國之變,我欲支持公子朝,難道我是做錯了嗎?」

公叔痤笑道:「君上,趙氏是否盟於三晉,以魏執牛耳,不在於公子朝、公子章,而在於趙魏強弱。」

「昔年智伯攻晉陽之事,難道你忘記了嗎?韓國為何能夠臣服於魏,又是什么樣的道理呢?」

晉國六卿之亂,是魏國繞不開的歷史,魏擊自然不會忘記。

當年智伯邀韓、魏一同,要合力做掉趙氏,圍攻晉陽。但最後,趙氏成功策動了韓、魏臨陣反叛,智氏自此一蹶不振。

三晉之地,表里山河,理論上三晉依舊做晉國三卿,合力外擴,天下無人能敵。

可是三家又怎么能夠沒有私心?

魏韓兩國合力,排擠趙國,不准趙國染指中原。

莫說這已經名存實亡的三晉同盟,便是當年韓、魏、智合力要做掉趙氏的時候,那可是都打到晉陽城了,只要城破趙氏就完的時候,依舊還能背叛,更何況現在?

韓國依附於魏,源於韓國可以合力和魏國在中原擴張,有鄭國這塊肥肉、有楚國這個威脅,雙方的合作當真是親密無間。

可趙國呢?

從公仲連變法、墨家一部分入趙活動之後,趙國日強。

就算今日簽訂盟約,哪怕是趙公子章割破手臂對天盟誓:趙國以後絕對攻略中原,趙國遵守三晉同盟,趙國只去苦寒之地絕不覬覦衛國的膏腴之地……魏擊能信嗎?

打死都不會信。大家都是靠搞陰謀和合縱連橫起家的,當日智伯攻晉陽,三家還血誓了,又有什么用?

魏擊從公叔痤的話中醒悟過來,說道:「以卿之意,公子朝、公子章……他們的話,都不能夠相信?趙國弱了,那么自然會說三晉同盟合力;趙國強了,便是盟誓在手他們也不會遵守?」

公叔痤拜道:「君上聰慧,正是此意。一如當年先君何以支持王子定?難道王子定是賢人嗎?難道是為了大義嗎?還是說王子定入楚就一定會與魏交好?」

魏擊恍然,笑道:「是因為王子定弱,而楚王強。是因為王子定可以削弱楚國,使得王子定之陳蔡依附於魏。」

公叔痤再拜道:「是這樣的道理。」

「趙公子章多賢,築城邯鄲,又有墨家相助,賢人廣收,實力日強。且是烈侯之子,正統之義在手,是為強。」

「趙公子朝賢不及其兄弟,但卻是武侯之子,朝中亦有貴族支持,但是實力不強,是為弱。」

「公子章得公仲連之學、墨家之識,有集權強國變革之心。」

「公子朝欲想得位,便要認可分封建制、許諾土地權勢,以此獲取支持。」

「那么……君上是喜歡一個集權變革之後的趙國呢?還是喜歡一個分封建制貴族多權的趙國呢?」

「君上是喜歡趙國公子朝、公子章之亂波及千里、死傷數萬呢?還是喜歡公子章繼位安穩,百官朝賀,政治清明,趙國大治呢?」

「君上是喜歡一個盟誓說與魏結好、但銅炮百門、軍士十萬的趙國呢?還是喜歡盟誓與魏結果,內憂外患,混亂不堪,不依附於魏就不能夠安穩的趙國呢?」

「這三種區別,還請君上選擇。」

魏擊大笑道:「你的話,我明白了。我喜歡分封建制貴族多權的趙國、喜歡公子之爭波及千里死傷數萬的趙國、喜歡內憂外患混亂不堪不結好與寡人便不能夠安穩的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