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新生(中)(1 / 2)

西門彘趕忙搖頭,想要知道這背後的故事。

那中年人笑道:「吃飯、拉屎、睡覺。看書、寫書、教學。前年一整年,半數時間都在學堂里,每天說幾乎一樣的話,和不同的人說……」

「這么一聽,是不是就很沒意思了?和你們也差不多,對吧?」

西門彘一怔,心想這也沒錯,那也是人,肯定也要吃飯拉屎睡覺,可是……可是怎么這么一說,仿佛那樣的生活,便真的沒自己想的那樣有趣有意義有激情?

那中年人又笑道:「我聽說,你們中的很多人,想要成為墨者,加入墨家。不排除你們這的有利天下之心,但要我說,你們中的一些人,只怕就是衣食無憂,又聽了墨家的道義覺得自己活著毫無意義,又聽了我們墨家這些墨者這么多人身後的故事……你們身上都沒有。」

「於是便覺得,哎呀,成為墨者利天下,行大義,這可真是一件很激情的事,多有意思?對吧?」

西門彘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不得不說這個中年人看人看的很准,西門彘原本自己都沒想這么多,可這中年人這么一說,就像是自己之前眼前蒙了一層霧水被這中年人擦去了一般,一些自己都沒有想清楚的事,變得極為清晰。

這中年人看著西門彘,眼神中閃爍著一些戲謔之意,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這樣的貴族子弟,年紀雖不大,可是想來都和女子睡過吧?便不是家中婢女,也只怕也和鄉野女子野合過。」

西門彘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倒不是說這是什么私密事或者說這是不光彩的而不好意思,而是他發生這些事的年紀相對於圈子內的人來說有些……晚了。

不過到底還是發生過。

那中年人便用了一個比喻,粗俗卻又優雅的比喻。

「這些事啊,和你們睡女子或是娶女子一同生活有些類似。」

「你們以為成為墨者,每天的生活都是《野有死麕》,動輒來一場歡快淋漓的野合之愛激情無限,正是『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酣暢淋漓,面紅耳赤,經久難忘。似乎只要入了墨家,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這樣。」

「實際上成為墨者,每天的生活都是《氓》,正所謂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沒有那么多故事,也沒有那么多激情,平淡而又生活著,做著事,吃著飯,可能有時候都毫無激情毫無興致,有時候甚至可能就像是《氓》中婚後三年一樣,連交合都覺得沒了意思。」

」如果你們是因為生活無趣,聽了那些故事便想著入墨家,我勸你們也不要去。去了你們會後悔的,因為那不是你們想要的生活。」

斷指的中年人最後像是總結一樣,攤開手掌道:「利天下,按你們現在來看,其實是一件很無趣很無趣的事。」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稼穡百工……並不是整日都有那樣暢快的事。誰都沒有。」

「況且,你們想要自己的一生如此故事,又憑什么呢?」

「昔年,治徒娛、縣子碩問於子墨子曰:『為義孰為大務』?子墨子曰:『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你們能干什么呢?」

說到這里的時候,中年人的臉上帶著一種仿佛玩笑似的笑容。

他說的意思是說,當年縣子碩問墨子說行義什么才算是大務?墨子說,能辯論的就去辯論,能宣傳的就去搞宣傳,能做事的就去做事……

而現在,他在問西門彘這些人,你們會干什么?如果你們什么都不會干,將來行義天下的時候,你們還想著有如同公造冶劍聶政、適毒殺巫祝、胡非子五勇說屈將這樣精彩的故事,那實在是太難了。

問出這個問題後,西門彘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若論九數幾何,聽說泗上比他強的人比比皆是,他才學了多久?如何能和泗上那些自小接受了教育的新生代相比?

若論劍術打斗,墨家非斗,認為比劍斗毆報仇殺人這樣的義是小義,而且墨家也基本上不用什么刺殺的手段,真要用西門彘覺得自己這半吊子劍術也比不上墨家的諸多高手。

論稼穡百工?這個更是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