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中)(2 / 2)

那墨者聞言,終於點頭,說道:「是這樣的道理,我將貫徹始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再小的進步也是進步。」

胡非子笑道:「是的。錯的不是想要一蹴而就之心,錯的是不可能一蹴而就就不去做。反過來也一樣,當可以一蹴而就的時候,卻還慢騰騰的積跬步而不疾跑,這也是錯的。其中的界限,是難以掌握的,不可不察。」

這就像是之前適所說的,泗上的事,慢不得;天下的事,快不得。其中快慢的區別,就在於這個火候的掌握。

什么時候該全力疾跑,不去聽什么緩慢變革之詞;什么時候該徐徐圖之,不要激進以至於冒險被圍;這正是墨家君子與七悟害所要承擔的重要責任。

胡非子既已解決了邯鄲墨者心中對於「狗咬狗不該參與」的疑惑,便開始和趙國在邯鄲的公子章心腹進行密切的接觸。

中庶子無奈,只得在邯鄲發布公告,宣稱君主之義,就該利於萬民,所以這一場趙國的公子之爭,是「義」之爭;是「君何以為君」的道義之爭。

公告之後,墨家在邯鄲的組織迅速發動起來,利用需要組織民眾守城的機會,廣泛地開始進行民眾集會,讓民眾也學會了「趁火打劫」,迅速出台了十余條條件,請求公子章答允,並且立刻派人將這些條件送至中牟。

…………

趙都中牟,公仲連府中,新繼位的趙侯一身衰衣前來看望老邁的公仲連,這個烈侯時代主持變革的老臣。

公仲連已老,雖不在朝堂,可是趙國的事他還是了解的。

此時趙侯親至,公仲連也沒有迎接,而是躺在床榻上休息,時不時地咳嗽一聲。

不久前公子朝作亂,中牟大亂,好在支持公子章的臣子和士人更多一些,這一場政變未遂,公子朝出逃,返回了自己的封地。

隨後,闕與等地的封君皆起兵反叛,聲稱「公子章遠親族而近外族,不可以為趙之君」,全力支持叛逃回自己封地的公子朝。

這件事之後,趙侯多次前往公仲連宅邸,每一次都會帶來重大的消息。

或是魏國出兵、或是楚國伐陳蔡而分擔了魏國的力量、或是中山國反叛、或是中山君派人來中牟與趙結盟一致對魏……

或好,或壞,公仲連見慣了大事,總還可以承受。

原本那些或好或壞的大事,在趙侯來到之前,公仲連也都能知曉,或是聽到風聲。

可這一次,公仲連不知趙侯為何而來。

床榻之上,無需多禮,公仲連見趙侯一臉怒色,手中持有一封書信,不解道:「君上何以怒?」

趙侯咬牙道:「怒民眾貪婪無厭、怒墨家趁火打劫。我在邯鄲,已經做得夠好了,民眾竟然還不知感恩,竟還想要更多。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發怒。」

公仲連不知道民眾要求了什么,但看趙侯發怒,沉聲問道:「君上希望民眾怎么做呢?或者說,君上想要什么呢?」

趙侯道:「我想要邯鄲不失。若邯鄲失,趙國必亂,貴族大夫必多投魏而親公子朝。」

公仲連咳嗽一聲,喘息一陣道:「如此,您想要邯鄲,而民眾想要利,以此交換,這就像是商人買賣,又有什么值得氣憤的呢?」

趙侯苦笑搖頭道:「我怒民風不古。君主難道是可以和民眾做交易的嗎?我在邯鄲,已經授田分田贖買,也行仁政,不欺商賈、善待百工。如今讓他們守城,竟然還要提出條件。您知道我在邯鄲的一些變革,比起當年晉陽來說,更加仁義。」

「可當年韓、魏、智三族圍晉陽三年,民無叛心,至死而戰。智伯掘開汾水,使得城中懸釜而炊、搭棚而居、浸入水中而生惡瘡者以千計,群臣多有欲逃者而民眾卻無叛心,皆感恩先公襄子之德,盡願效死。」

「如今魏人欲圍邯鄲,大軍未至、城邑未困、河水未決、薪柴未盡、糧草未空。邯鄲之民卻要提條件,並不感念我的恩德,變本加厲,刁蠻求利。如今趙地的民眾的德行淪喪,不知感恩,無分善惡,只求私利,卻無國心。今年的趙民,不如當年晉陽之趙民,我難道不該發怒嗎?」